在飛舟從邕州府駛離的時候,整個州城就已經風起雲湧了。


    但各大勢力都沒有熱鬧得太明顯,而是派人遙遙跟在飛舟後麵。


    足足過了一晚上,探子才悄悄趕了迴來。


    都得到了三個重要消息。


    飛舟炸了。


    有宗師級別高手戰鬥的痕跡,初步估計在四個以上。


    秦牧野一行人都離奇失蹤,隻留下傀儡的斷臂殘骸。


    三個消息,直接給人整興奮了。


    但他們也不敢高興得太早,一麵派人繼續在山林中搜查,一方麵在城中好好觀察。


    直到第二天中午。


    第二批探子迴來了,依然是一無所獲。


    而城裏,也遲遲沒有秦牧野的消息。


    這下,利益相關的人,終於開始忍不住彈冠相慶。


    某處莊園內。


    也終於再次聚滿妖官和世族的代表。


    牛平天清了清嗓子:“如此看來,秦牧野應當已經被偷天閣的人幹掉了,這對於我們……”


    “牛平天閉嘴!”


    “你他娘……行行行!你說你說,吼啥!”


    “嗬……”


    燭晦冷哼一聲,一次嶺南之行,徹底讓他看清了某些酒囊飯袋。


    雖說這次秦牧野手段的確夠淩厲,任誰來了都防不住。


    但牛平天……他娘的根本就沒有防啊,整天就惦記那點牛逼事兒了。


    純混子!


    這都能當主簿?


    要不是我天賦高,被強製著修煉,我也能當。


    見牛平天閉嘴,他心情這才好了一些。


    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淡淡道:“飛舟是皇帝座駕,卻被人悍然擊沉,看來天帝抱的是必殺的決心。秦牧野此來嶺南,打的就是閃電戰,如果活著沒道理不露麵。


    現在他們……恐怕已經死了,或者被天帝生擒了,諸位對這個結論,可有異議?”


    在場一眾妖官和世族高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他們當然也覺得秦牧野已經嘎了。


    但畢竟沒有證據在手,誰又敢打包票?


    燭晦沉聲道:“現在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要不要相信的問題!諸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各家還有很多參與過鎮宅符案件的人被扣押著,其中不乏關鍵人物。


    若秦牧野還活著,一定會迴來繼續查下去。


    即便秦牧野死了,朝廷也很有可能再派一個欽差過來查。


    讓這些人被扣著,就相當於把腦袋留在閘刀下。


    隻有把這些人都救迴來,焚毀案宗,再找機會殺掉做筆錄的文吏,徹底斷絕他們繼續查案的念想,我們才真正能算作安全!”


    眾人麵麵相覷。


    然後相繼點頭。


    這個案子實在太惡劣了,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查出來,各家就一定有人要死,無非就是死多死少,和死替罪羊還是死高層的區別。


    隻是……


    黃陵麵色凝重:“可他們都在府衙當中,我們總不能強闖府衙吧?”


    燭晦眉頭一揚,抬起手擊了擊掌。


    “吱呀!”


    門開了。


    一個長相憨厚老實的人走了進來。


    眾人看他了一眼,都有些好奇:“楊烈?”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邕州司法參軍楊烈。


    整個邕州除了何橦之外,官品最高的兩個人之一。


    楊烈憨笑著衝眾人拱了拱手:“我這邊有一個好消息,不知道諸位要不要聽。”


    “細嗦!”


    眾人都來了興趣。


    楊烈作為邕州主掌刑獄查案的司法參軍,自然沒少跟他們打交道。


    鐵自己人!


    能讓他笑著帶迴來的消息,能是什麽壞消息?


    楊烈拱了拱手:“諸位有所不知,馮塽……已經死了!”


    “死了!”


    “死了!”


    “怎麽死的?”


    眾人全都激動了起來。


    馮塽死了,秦牧野消失,楊烈又是他們的人。


    隻要何橦這個老油條不搞事,現在的衙門就是空懸的狀態。


    雖說有王猛帶兵看管衙門,但他們畢竟沒有行政權,能在衙門裏麵呆著,全靠秦牧野這個欽差的口頭應允,連個書麵文件都拿不出來一個。


    隻要眾人簇擁一個大儒去辯經,未必不能把理爭過來。


    別看王猛舔秦牧野舔的歡,其實平時很老實,基本跟妖官沒有衝突,練兵間隙偶爾還會跟地方世族的朋友把酒言歡。


    這次估計也就是迫於欽差的壓力。


    現在沒有秦牧野給他做靠山,根本堅持不了太久。


    楊烈撓頭笑道:“被李寶寶炸死在了邕王府裏,不然秦牧野也不會暴怒,直接乘飛舟去追趕了。就在剛才,何大人找到我用他的宅院抵錢,說邕州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難辭其咎,已經決定帶著老母和孩子跑路了。”


    安靜。


    安靜。


    隨後,房間裏爆發出一陣暢快的笑聲。


    現在的府衙,縱使有千軍萬馬看守,也不過是一座空城。


    眾人全都興奮了,紛紛起身準備搞事。


    燭晦卻叫住了他們:“諸位且慢!”


    眾人紛紛停住腳步:“燭大人還有看法?”


    “自然!”


    燭晦淡淡道:“雖說優勢在我們,但還是應當做好未雨綢繆的準備,雖說秦牧野大概率出了事情,但也未必不存在他已經抓到李寶寶的可能。


    這個人向來沒有腦子,很容易熱血上頭。


    李寶寶這個蠢東西,又當著他的麵弄死了馮塽,誰都說不準他會怎麽報複。


    所以諸位必須要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抓到了李寶寶,我們應該怎麽辦?”


    眾人不由驚歎:“燭大人果然心思縝密,考慮的真是太周全了。”


    思索片刻。


    一個犬妖嗤笑一聲:“就算再熱血上頭,他敢殺李寶寶麽?他不殺李寶寶,憑什麽動我們?”


    燭晦反問:“萬一呢?”


    犬妖冷哼一聲:“他要真敢動我們,我們直接就暴動,反正朝廷對嶺南控製也弱,何不自立為王?反正大聖廟那個破地方,咱們幾年都未必能進一次,不如用焚天爐修煉來的痛快。


    正好咱們成了嶺南的王,那還不是想煉幾個人,就煉幾個人?”


    “謔!”


    聽到這話。


    在場的人族齊齊向後退了幾步。


    別搞!


    誰跟你咱們?


    我們就是來嶺南吃點好處,誰要跟你們一起叛亂?


    要知道。


    他們不少人的本家,可都在中原。


    要是真參與叛亂,恐怕直接原地從族譜除名了。


    燭晦太陽穴直突突:“苟兄……”


    其他妖官也意識到不對,趕緊勸道:“燭大人,苟哥開玩笑的,我們都是蒙受大聖廟恩惠,才能獲得官身,蛻生宿慧,又怎麽能背刺大聖廟呢?”


    燭晦這才神色稍緩,他臨時奪走了牛平天的權力,便已經對這個案件全權負責。


    要是搞得嶺南叛亂,以後自己在大聖廟都抬不起頭來。


    就算突破了大妖,應當也與廟祝之位無緣了。


    見眾妖官都在維護大聖廟。


    他這才神色稍緩:“總之我的看法是,諸位通知下去,如果李寶寶真的被抓了迴來,凡是涉事不深的都要主動站出來,這批人無非就是牢裏蹲兩年,或者去妖學學幾年習。


    涉事比較深的,先藏在暗處觀望觀望,如果李寶寶死了,那各位直接逃掉。


    如果李寶寶不死,那諸位最重,不過也就是和蹲大牢上妖學,總好過丟了官身。


    受不了這些的,可以自己舍了官身,帶著妻兒老小迴到蠻荒山林當兇邪。


    當然。


    這樣之後,以後就別想在殿裏擔任職務了。


    各位自己權衡!”


    此話一出。


    眾妖官麵麵相覷,以他們的級別,還沒有辦法親身參與妖族太重要的事務。


    但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有點背景在身上,自然知道這個“殿裏”指的就是妖皇殿。


    屆時。


    那可是真正的妖族盛世,若是沒辦法擔任職務,未免有些太虧了。


    一時間,他們竟然有些難以權衡。


    見他們掙紮。


    燭晦笑著安慰道:“諸位莫要糾結,方才我說的,發生的可能性可能連一成都不到,說出來隻不過是為了讓諸位做好最壞的打算。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去府衙施壓,隻要把人搶迴來送走,再毀了卷宗,殺了文吏。


    就算秦牧野抓著李寶寶迴來,也拿我們無可奈何。”


    聽到這話。


    眾妖官臉色頓時多雲轉晴,各自摟著出身世家的朋友離開了。


    這些世家高層臉上也笑得很開心,心裏卻如臨大敵。


    就在剛才,他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秦牧野真的把李寶寶帶迴來殺了,這些妖官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一旦殺戮太多,嶺南的妖官是必亂的。


    別看他們剛才猶豫,真的殺上了頭,他們可不會權衡那麽多。


    燭晦畢竟是從大聖廟出來的,已經接受規訓十幾年了,根本不知道這些嶺南的妖官怎麽想的。


    到時要真的亂起來。


    自己這些人該怎麽辦?


    無論站那邊,恐怕都沒有好果子吃。


    他們隻能心中默默祈禱。


    祈禱秦牧野真的死了,這樣朝廷隻會把怒火撒向偷天閣。


    再不濟迴來晚一點,等案件沒法重查的時候再迴。


    或者說秦牧野能夠保持理智,把這件事情輕輕放下。


    活爹!


    我們的命運,就看你了!


    屋內。


    燭晦頗為自得,他拍了拍牛平天的肩膀:“好好看,好好學,妖官是這麽當的!”


    牛平天:“???”


    ……


    城北坐落著一處處風景秀麗的莊園,與邕州城落後的城建仿佛不在一個世界中。


    其中最大的那個,便是何橦的宅子。


    作為邕州刺史,他家的園林比邕王府都要大。


    而且沾了李恭的光,園林設計得頗有文雅氣息,畢竟兩個人本來就是吟詩作對的好友。


    這麽大的宅院,自然配備了不少下人。


    可現在。


    幾乎所有的下人都收拾好了東西,成群結隊地離開了。


    何橦麵色複雜地看著這一切,長長歎了一口氣。


    在最後一批下人拿著遣散費離開之後。


    他轉身準備迴院子。


    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


    迴頭一看,是管家。


    他沉聲問道:“怎麽樣了?”


    管家趕緊說道:“老爺!府衙已經被圍起來了,所有人都在聲討王猛將軍,連州學的小孔夫子都來了,說王猛將軍越俎代庖,不知道把秦大人挾持到哪裏去了,還自己占著府衙,明顯就是想造反了。”


    “這群人可真能黑白顛倒啊!”


    何橦感覺這個世界有些過於荒唐,一時間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籲了一口氣:“那王猛將軍呢?”


    管家神色有些凝重:“王猛將軍很硬氣,城衛軍刀劍全部出鞘,弓弦也都滿月了,隻是匯聚過去的妖官越來越多,幾大家也派去了不少人壯聲勢,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長時間。


    大人,這邕州城遲早要亂起來,你也趕緊走吧!”


    “嗯!”


    何橦點了點頭,隨後快步走向後院。


    推開後門,車馬已經準備完畢,帶著他所有的親眷和家當。


    當然。


    還有他花了近半現錢,雇的一隊高手護衛。


    他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少婦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夫君,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馬上就出發!”


    何橦一手輕拍她的手背,另一隻手撫摸著兒子的頭。


    一旁。


    瞎眼老婦焦急道:“橦兒,小塽那孩子還是不跟我們一起走麽?”


    何橦無奈地笑了笑:“沒找到,應該是找不到了!”


    “那怎麽行!”


    瞎眼老婦急得直流眼淚:“這孩子性子直,若沒有你攔著,他肯定會跟那些妖官起衝突的,你再派人……不!你親自去請他,剛過易折,如果不帶他走,就是害了他!”


    何橦眼眶有些發紅:“娘!他不會走的。”


    “你就不知道去求他!”


    瞎眼老婦有些生氣了。


    何橦擤了擤鼻涕:“娘!你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瞎眼老婦緊緊地攥著拐杖,因為太用力,手背的骨頭猶如枯柴一般拱起:“他……他跟年輕時的你好像啊!”


    何橦:“……”


    不知何時,眼眶已經紅了。


    瞎眼老婦咬著牙,用命令的語氣低吼到:“你不是修為比他高麽?你去綁,也要把他綁來!再不然打斷他的腿,把他送迴馮家!不然,不然……為娘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娘!請恕孩兒不孝!”


    何橦掩麵直泣:“我帶不迴來小馮!”


    瞎眼老婦怒不可遏:“你,你……”


    何橦掀開車簾,拍了拍馬夫的肩膀:“出發!去京都!”


    “京都?”


    少婦驚了一下:“夫君!我們不應該逃到百越麽,你這般瀆職,逃到京都豈不是……”


    何橦沒有迴話,待到馬車啟動,直接跳下了馬車。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衝遠行的馬車嗑了一個響頭。


    “母親!請恕孩兒不孝,未能救得賢弟性命!”


    “賢弟身死淩雲路,如今壯誌未竟,當兄長的不能坐視不管。”


    “孩兒不能再陪母親了,請母親務必珍重!”


    “待霄兒長大,告訴他,他爹不是孬種!”


    車上響起了婦孺的哭喊聲。


    老婦卻久久不語。


    馬車漸行漸遠,卻沒有人下車,仿佛被誰扯住了一般。


    就這樣。


    走著走著。


    消失在了何橦視野當中。


    何橦站起身,管家早已備好了馬匹過來。


    他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淚痕縱橫的臉上,滿滿都是釋懷的笑意。


    “珍重!”


    “珍重!”


    他縱身上馬,飛快朝府衙的方向奔去。


    ……


    府衙前。


    雙方早已劍拔弩張。


    王猛手持文書:“這就是秦大人委托我看押犯人的文書,你們憑什麽不信?”


    “混賬!”


    州學大儒孔令修怒斥道:“你這丘八好生猖狂!不僅逼走刺史,挾持欽差,還偽造欽差文書!


    扣押賢良,嚴刑逼供,是為不仁!


    刺史視你為友,你卻越俎代庖,是為不義!


    欽差為陛下行走,你更是膽大包天強行劫持,是為不忠!


    你出身琅琊王氏,卻做出此等令家族蒙羞的行徑,是為不孝!


    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狂徒,哪來的臉麵在我等麵前狺狺狂吠!


    我勸你放下反心,束手就擒!


    不然,我等就不客氣了!”


    “草擬個爹的!”


    王猛氣得直罵娘,沒想到秦牧野親手寫的文書都沒人信了。


    想要壓住這些狗娘養的,恐怕隻有秦牧野親臨才行。


    可秦牧野說,盡量幫他拖住一天,不到萬不得已別去煩他,因為他有要事在身。


    但現在……真要打起來麽?


    見王猛不退。


    黃陵笑容溫和地上前:“王將軍,你說這文書是秦大人給你的,可你也不讓秦大人出來見我們啊!這裏畢竟是府衙,你一個武將無緣無故地占著這裏,要是鬧到京都,恐怕就不合適了。”


    王猛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


    這群嶺南蠻子,實在是居心叵測。


    仗著天高皇帝遠,嘴臉之醜惡比起京中那些蛀蟲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咬了咬牙,正準備通過簡易傀儡通知秦牧野時候。


    一人一騎從天而降。


    “嘭!”


    何橦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平視著站在台階上的王猛:“王大人,你一介武將,的確不適合處理衙門的事。”


    王猛眉頭一擰:“何橦!你他娘的……”


    黃陵頓時狂喜:“何大人,你終於來了,趕緊把這廝趕走,把他們扣押的鄉賢放出來吧!”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興奮了起來。


    妖官紛紛收起妖力,雖說他們單體修為占盡優勢,但王猛訓練的士兵的確不弱,一輪齊射誰也不想硬扛。


    世族之人也紛紛鬆了口氣,何橦這個老油條,終於還是認清了自己,站到了正確的地方。


    他們摩拳擦掌,準備迎接各家“鄉賢”迴家。


    卻沒想到。


    何橦調轉馬頭,猛得抽出腰間佩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府衙隻關兇犯,不關鄉賢。本官作為邕州父母官,欽差不在的時候,由我全權督辦此案!再有胡言亂語者,當同罪論處!擅闖府衙者,殺無赦!”


    王猛:“!!!”


    黃陵:“!!!”


    在場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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