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夫走卒,皆有六朝淹水氣。


    能讓朱自清先生銳評的城市,也隻有六朝古都南京一城而已。


    而雞鳴寺則是六朝古都的精氣神,更是玄武湖邊的朱雀眼。


    現如今,還沒到除四舊的時候,雞鳴寺裏的遊客並不算少。


    幾人拾階而上,隻見雞鳴寺古黃色的廟門上,用一塊青石鏤刻著“古雞鳴寺”的字樣。


    這雞鳴寺中,有兩個不得不提的人物。


    一個是黑衣宰相姚廣孝,一個是寫下“南朝”的李商隱。


    雞鳴寺,般若牆,胭脂井,蟲兒飛。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言語中。


    “哎呦,真熱。”張少武在雞鳴寺旁邊的供銷社,買了兩根綠豆冰棍,遞給喬蒹葭一根。


    澹台三千與黃夏明眼巴巴的瞅著,心裏罵著他不夠厚道,厚此薄彼。


    南京的夏天,熱的樹上的蟬鳴,都呱噪不少。


    不大一會兒,冰棍兒化成水,張少武一口吞了下去。


    “聽景不如看景,我要知道雞鳴寺這麽熱,非得等到晚上再來。”


    澹台三千臉上帶著含蓄的笑,“心靜自然涼。”


    張少武拽著喬蒹葭的手說道,“甭聽他扯淡了,咱們去廟裏找個涼快的地兒。”


    澹台三千:“······。”


    他的腦門上一串點點點。


    “師父,咱們也進去吧,般若廊裏都比外麵涼快。”黃夏明緊隨其後。


    澹台三千還以為張少武,是個精通佛理之人。


    卻沒想到,如此俗子。


    張少武隻是隨意的逛看,即便是進入天王殿,也沒舍得花一毛錢上一把香火。


    可喬蒹葭卻煞有其事的請了三炷香,在天王殿拜了幾拜,甚是虔誠。


    “少武,雞鳴寺的香火可靈驗了。”


    喬蒹葭說著,也為張少武請了三炷香,他無奈接過三炷香,也衝著廟門裏的四大天王,磕了三個頭。


    雞鳴寺不大,除了天王殿,就是鍾樓、鼓樓、藥王佛塔、觀音殿。


    這觀音殿是求姻緣的,喬蒹葭又請了三炷香,最後拜完,才一臉輕鬆。


    就在此時,澹台三千邀請張少武到雞鳴寺的後山,“這是雞鳴寺的清修之地。”


    “一般的香客,不會進來的。”


    幾人從雞鳴寺的一側廟門進去,澹台三千開了一間廂房,將仨人讓了進去。


    “這雞鳴寺,有沒有讓你失望。”澹台三千沏茶倒水,將茶杯送到張少武的麵前。


    張少武吹著茶杯的茶葉,最後抿了一口,“不愧是,南京第一的名刹,真沒白來。”


    這句話,純屬客套話,他張少武就不是信佛的人。


    澹台三千又給他沏了一杯茶,繼續問道:“你不禮佛。”?


    張少武將茶杯中的茶水,灌入口中,“窮人出身,哪有閑錢禮佛誦經。”


    “廟裏的和尚都說,心誠則靈。”


    “可菩薩也要爭得一炷香,並非心誠就行的。”


    “般若波羅蜜心經中,有如意兩字,而在佛經之中,如意兩字解釋為不求人。”


    “其實,菩薩已經告訴眾生了,求菩薩不如求自己。”


    “我因無名拜雞鳴,雞鳴因我響古鍾。若得一夜龍門躍,定叫一日東方紅。”


    澹台三千入定似得的聽著他的話,最後良久念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他知道張少武的意思,是在緬懷,當年被鬼子屠殺的三十萬南京同胞。


    若是世間真的有佛,怎會讓二十四年前的南京,淪為人間地獄。


    張少武的心裏,裝著家國情懷,也有屬於自己的“佛”。


    澹台三千心中捫心道,“他不是凡夫俗子,我才是。”


    “師父,少武是不是話裏有話啊。”?黃夏明湊到澹台三千的耳邊問道。


    澹台三千眉眼莊嚴道:“佛門之中,句句不離貪嗔癡,卻處處都是貪嗔癡。”


    “這是他的佛性,也是大自在的佛心。”


    雞鳴寺的素麵很好吃,張少武一人吃了兩碗,那一碗是喬蒹葭讓給他的。


    不知何時,喬蒹葭綁了一個麻花辮,垂在她的右邊肩頭,辮子上有朵喇叭花。


    夜幕漸漸籠罩在雞鳴寺的上空。


    張少武站在雞鳴寺後山的最高處,俯看整個雞鳴寺,伸了個懶腰。


    “少武哥,你都來一趟雞鳴寺了,不在般若牆上留點什麽。”?黃夏明湊到他跟前。


    張少武俯看著遠處的星光,便揚聲說道:“樓頭門外,遠眺處,煙雨後湖柳色。”


    “胭脂井枯,景陽樓倒,古寺鍾聲歇。”


    “可曾記得,豁蒙樓裏人傑。”


    “人道外辱當年,撿起屠刀,喚起民魂,壯懷新山河。”


    他嘴裏念叨完,便從後山上,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身影湮沒入南京城的暮色中。


    黃夏明聽著張少武,口中念得詞,對喬蒹葭說道:“姐。”


    “他這是想報當年鬼子屠殺的仇啊。”


    喬蒹葭跟在張少武的身後,也慢慢的走了下去,卻並未說話。


    這仇,誰不想報呢。


    澹台三千將張少武口中念得詞,一字不差的寫在“般若牆”上。


    本來,黃夏明還想讓自己師父澹台三千,跟張少武過兩招。


    最後,澹台三千也沒出手,他隻是說了一句。


    “君子坐而論道,少年起而行之。”


    “他比佛更勝佛。”


    ······


    黃夏明在張少武要走的前一晚上,開著威利斯吉普車帶著他與喬蒹葭,繞著南京城繞了一大圈。


    走馬觀花,涼風習習。


    大晚上的南京,坐在車上還能遭得住,可要是躺在床上,就熱的受不了。


    即便是有吊扇,也讓張少武熱的有點燥熱。


    翌日。


    喬蒹葭手裏買了不少南京的特產,有鹽水鴨也有雨花茶,還有兩瓶軍供的金蓋茅台。


    站台上。


    人並不多,隻有極少數的人,要去四九城。


    “少武,你喜歡南京嗎。”?喬蒹葭突兀的問道。


    張少武嘴角咧著,甚是燦爛的笑道:“當然喜歡。”


    “你喜歡南京什麽地方。”喬蒹葭又問道。


    張少武卻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最後說道:“南京有我最美好的迴憶。”


    “當然,也有我最好的朋友。”


    喬蒹葭的笑容,在這一秒鍾生動了起來,她望向上車的張少武,大聲喊道。


    “我還會迴四九城的。”


    張少武也燦爛的笑,擺手迴道:“四九城歡迎你。”!


    火車開動了。


    從南到北的火車,緩緩的從這個城市,到達另外一個城市。


    站台上的那個姑娘,頰邊的梨渦裏,有了很鹹的淚水。


    而張少武一迴四九城的院裏,才知道院裏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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