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茫茫,白雲浮空。雪原渺渺,萬籟俱寂。


    冰封飄雪的無垠雪原,潔白芳華淘盡世間穢濁,浩然之氣充盈天地間。偶爾透出雲層的陽光照耀在片片飛舞的雪花上,雪原頓呈雲興霞蔚之景,萬物競秀之象,絢爛瑰麗,如月地雲階。


    天地悠悠,鬥轉星移。碧空如洗,惠風和暢。


    遙遠的雪原地平線上,一道身影緩緩移動,身後留下整齊劃一的腳印。沒有晝夜的雪原上,這道身影飄忽間來至雪原中心,在邁這一步時,雪地上倒映著一張清秀俊朗的臉,映入他的眼簾,那質樸無華的臉容中仍顯得有些稚嫩。少年嶽琛輕笑一聲,心神微鬆,落步繼續前行,而這一步卻是踩的稍微深了幾寸。


    轉瞬間,晴朗的天空中升起一朵烏雲,朝雪原墜落,無盡的黑暗吞噬著雪原之光。雲朵緩緩鋪開,變幻不定,仿佛惡魔重生,朝嶽琛襲壓而來。剛剛落下的腳步開始繼續深陷,烏雲伴隨著突起的狂風,繼續向雪原壓來。


    狂風怒號,烏雲變幻。那朵烏雲漸漸的幻化成一條黑龍,騰空飛舞,嗷聲衝天,勢碎山嶽。倏然間,一隻巨爪朝嶽琛抓來。嶽琛不覺向後退了一步,仍踩在先前留下的腳印處,但這一腳重心大失,腳印更深幾分。


    原本虛幻的黑龍,卻變成了一條吐火孽龍,龍瞳之光傲視天地、睥睨萬物。相形之下,雪地上的嶽琛如一片雪花,盡數籠罩在巨龍身影之下,隨風飄搖。一唿一吸間,都覺萬分困難,力竭難定,遂是身子輕晃,又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的力道卻稍輕了幾分。


    嶽琛輕歎道:“這就是宿命?”


    鴻蒙大陸中的修士擢發難數,嶽琛亦隻如滄海一粟,弱水一滴。在孽龍麵前,內心恐懼有幾多?心無所托,心有何依,心又何寄,恐懼何處可生!蒼州某大山深處的那座小院,既非天上宮闕,亦非凡間玉殿,但它是宿命的起點,一顆心所寄托依靠的地方。


    昔日,走出農家院,走出蒼州大山,有何懼?有何盼?今日,麵對狂風怒卷,孽龍降臨,退又有何舍得?天地之間,有常無常,有容乃大。萬事萬物,皆有天定之宿命。緣起緣滅,隨漫天雲卷雲舒、風聚風散!


    下一刻,嶽琛心慮釋然,赤心如初,步履勻稱,邁步前行。近在咫尺的孽龍隨風而散,腳下的雪原亦被烏雲帶走。不知不覺間,嶽琛置身於一片竹林,迎著炎炎升起的朝陽前行。


    豔陽彤紅,修竹翠綠。清風拂麵,竹香怡人。


    嶽琛獨自走在竹林小道上,心無旁騖,悠然賞景。徑直來到岔路口,一條道窄而蜿蜒,一條道寬而平坦。小道正是嶽琛一路行來的正道,寬闊大道卻是天地造化的新道。因這一路走來,隻有一條小道,嶽琛頓覺無聊,故而,毫不猶豫的朝寬闊大道走去。


    剛踏上大道一步,一道刺目的烈光襲來,嶽琛本能的閉上眼睛。睜眼的刹那間,無數小道、大道紛呈於眼前,自己的腳卻沒有落地。嶽琛就像無根的小草,遊離在空中,不知何往。彷徨無助之際,在朝陽開辟的萌蔭小道上,出現了另一道身影:雲髻峨峨,青絲齊腰。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身穿羅衣,婀娜妙姿。


    “她是誰?為何也會出現在這裏?”嶽琛內心自問,不住的在記憶裏搜索這樣一個人,自語道:“這一幕,為何似曾相識?莫非是她?”想到這兒,嶽琛稍有猶豫後,快步追了上去。並喊道:“喂!是你嗎?等等我!”


    那道身影也在移動,輕曼舞步,徐徐`向前。任憑嶽琛如何追趕,雙方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在百丈開外,但又感覺離的很近、很近。


    “我是誰?”在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身影後,嶽琛的內心猛的出現這樣一個疑問,“為何要萬裏追尋於她?”


    突然之間,陰風大起,天昏地暗,好好的竹林仙境變為惡魔領域。無數惡魔圍向前麵的她,使她消失在嶽琛的視線裏。繼而,數張猙獰恐怖的骷髏頭,冒著地獄魔焰向自己殺來。嶽琛的第一反應,便是逃命。轉身之際,眼角餘光從尚未合圍的縫隙中看見了她!


    “人生固有一死,生有何歡,死有何懼!生而為生,死亦為生,或有輕有重!”嶽琛搖頭苦笑一陣,探手取出一柄劍,劍柄上七色彩芒銳睿。眼見惡魔已攻到身前,她的身影也消失在無數惡魔的身影中,但是,此劍卻無法出鞘。驚怒交加下,嶽琛連同劍身擲向她消失的地方。


    七彩炫光輝耀,劍身金光燦爛。萬丈光芒下,梵音響起,劍身發出“錚”的一聲脆響!一團光影從天而降,沒入七彩光芒中,七煞劍淩空而舞。其形意之境,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若輕雲蔽月,似流風迴雪。劍尖處星光點點,時而幻化出北鬥七星,時而幻化成倒懸星河,時而幻化成太極仙圖:


    北鬥七星,天罡定位,啟明外懸,若潛龍在淵,蓄勢待發;倒懸星河,演繹相克相生之大道,源源不斷,杳杳不絕,若飛龍在天,悠然自得;太極仙圖,陰陽兩極分明,陰陽變換,陰陽相諧,無極而始,無極而終。此景如畫,深印於嶽琛心田。片刻後,光影突變,劍勢呈落地金虹,一劍斬盡萬惡。


    她,消失了。竹林,消失了。劍與光影,也一起消失了。


    嶽琛抬頭望去,數道青光照向自己,而發出青光的地方,卻是無根而生的三顆磐石大字:“青埂峰!”


    “是它?我怎麽來到了青埂峰?”嶽琛的內心如萬馬奔騰,狂風卷沙,傳說中那個擁有魔力的“青埂峰”,竟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正值驚疑不定,錯愕惶恐之時,從青埂峰後閃出一個影子,“青埂峰”三個大字上倒映出半邊臉。看到這半張臉的一刹那,嶽琛忽然雙目緊閉,心若離體,魂飛天外,如幹屍般僵在原地。


    須臾,一個巨掌從影子中探出,在青光的照映下成了千手幻影,而在這幻影上又生出如人形一樣的一團血色光芒。血芒緊貼嶽琛身形,嶽琛身上開始升起一層薄薄的靈力,靈力中隱隱泛紅。這層如紙一樣的靈力層,被血芒吸入的刹那間,兩麵又衍生出一層如羽如霧的紫色層。血芒吞噬這詭譎的靈力層後,光芒頓時大盛。


    與此同時,嶽琛的身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頓覺肉身撕裂,經脈擰捋,血液重生,玉府靈力被無限提純精粹。從肉體凡胎中擠榨出一層厚厚的、黑乎乎的、油膩的東西,粘附在皮膚上。疼痛過後,便覺得身體極其舒暢,少了很多肉身的牽絆與限製。


    隨後,血芒如抽絲剝繭一樣,反複汲取著嶽琛身上的靈力,直至第七層才結束。那道血芒的光華已顯極盛之勢,但總還是少了些什麽,使其光華無形中處於收斂狀。


    對於嶽琛來說,每一次靈力被吸取,換來的則是肉身之體的淬鍛凝練。這七次淬鍛凝練,從內在的上中下三處丹田,至外在的筋骨皮,嶽琛的肉身之體幾近被重塑。


    原本因驚恐過度而失去神智的嶽琛,耳畔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借你七年修為,還你十年陽壽!”


    聲音消失後,嶽琛的心頭微震,印堂、膻中、丹田三處跳動,靈台複漸清明,雙目不自主的睜開。眼前,那道影子已經消失,但“青硬峰”三顆大字還在,剛才有人說起的那兩句話,就並列豎寫在這三顆大字下麵,發出一圈圈的藍光,與青光齊輝。藍光照耀下,嶽琛的記憶好像有些許中斷,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半張臉的模樣。


    兀自搖頭輕歎一聲。凝神內視,神念覺察。發現自己周身的玄羽靈力層煙消雲散,消失的幹幹淨淨。同時,在丹田玉府內生成了一顆若有若無的玄羽靈力珠。當它出現時,與自己的靈力露珠相比較,體積明顯大了很多,隱隱間更覺像是一團虛影;當它隱匿時,自身無影無蹤,消失的地方成了一個“黑洞”。好在,似乎對自己的自身靈力沒什麽影響,頓覺心中寬慰。


    當下,望著眼前無根而現的大字,周圍亦沒有任何出路,不由得歎息道:“我該如何迴去?我又該去那裏?”內心迷茫,兩眼無助,此地除了閃閃發光的大字外,就隻剩下自己,還有兩種光芒照映下的兩個影子。


    良久,嶽琛停下打轉的身子,看著那兩個始終背朝自己的影子,忖道:“怎麽生成這影子的光芒,始終從我背後發出呢?可是,明明這幾顆大字就在我前麵呀!”正納悶時,從眼前的這兩個影子上蹦出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飛速跑向那一豎排的大字。在自己意識中覺得很近的大字,卻好像遠在天邊,遙不可及。任那兩道身影如何奔跑,都不能靠近大字。


    “小虎?”當嶽琛神智突醒時,發現那正是自己帶迴來的兩隻小虎,驚叫道:“小虎,快迴來!”話語未完,自己也拔腿直追。兩隻小老虎跑的帶勁,一個不留神,猛撲向懸崖。嶽琛大叫一聲,也跟著縱身跳下,在空中穩穩抱住兩隻小虎。撫摸著兩隻小家夥,放聲大笑起來。正值此際,一條小龍蟻飛到自己的鼻子上,惡狠狠的瞪著自己。


    身子墜落無底懸崖時,天空中電閃雷鳴,狂風肆虐,鬥大的雨點打落在嶽琛身上。此刻,嶽琛似覺遨遊仙境,怡情悅性,生死之事置之度外。而剛才的狂風暴雨很快停歇,雨後天霽。嶽琛仰望天空,道:“天亮了!”


    躺在古玉床上的嶽琛,也悠悠醒轉,懷裏正抱著兩隻小老虎,額頭上落著一條小龍蟻。嶽琛緩緩起身,放下小虎,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隻是微微搖頭,遂是盤膝打坐靜思。


    悠久,輕聲慨歎道:“亦真亦幻青埂峰!”


    稍待歇息後,頓覺渾身粘糊糊的,一股刺鼻的臭味傳出。隻好起身下床,來到木櫃前,取出那套親傳弟子的服飾,快步出門,朝洞靈源左側的山澗跑去。


    這條山澗並未命名,一直是太清一脈的弟子洗澡、洗衣服的地方。嶽琛先是舒舒服服的清洗幹淨身子,換上那套在上天戮峰前,歐陽休給的親傳弟子的服飾。又將舊的一套清洗幹淨,才悠閑的往迴走!


    前麵一人大喊道:“我的個祖宗哎!你怎麽變成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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