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琛未敢繼續停留,順著小道,盡量將自己掩迎在山體內,快速朝穀後的一座山峰跑去。就在這一小會的時間裏,那剛剛沉寂的穀內,再度傳出廝殺聲。雙方的人仿佛皆施展出平生的道法神通,意欲將對方斬殺於自己的靈器法寶之下。


    嶽琛來到選定的山峰上,悄悄的藏在一塊怪石之後,謹慎的朝穀內看去。首先看到的,便是站立在穀中央的二人,右邊一人的靈劍貫穿左邊之人的正胸,左邊一人的靈劍插入右邊一人的腹部。二人同歸於盡,屍體久久不倒。


    也就在此刻,另外四對搏殺的人,雙方各有兩人死於對方劍下,緊接著,活著的人繼續決戰。最終,在雙方同時施展出一招奇詭之勢後,又同歸於盡。


    嶽琛看著十具屍體,心中一陣難過,忖道:“怪不得承明宗分三脈相傳,還能傳承萬年之久,從沒那一脈被那一脈吞並、消滅。原來,原因就在這裏!可真是同生共死!”又轉念一想,心道:“九洲中,修士如過江之卿,多如繁星,為了修煉靈材而搏命的事,聽過不少。但親眼所見的,倒還是第一迴,而且是同門之間以命相搏的殺戮。”


    想入非非之時,一道藍光疾射而下,來到此穀內。劍光收起,卻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承明宗弟子,身子剛好背著嶽琛。隻見他冷冷的看著幾具屍體,沒有絲毫的同門憐惜之意,反而倒像是確認這些同門死踏實了沒有。少頃,來到一位身著白衫的玉清弟子身邊,從其懷裏掏出一朵蓮花,蓮花有三瓣,分是紫、黑、黃三色。這正是五品靈材三色金蓮,其瓣三色,其汁如蜜,其蕊如粉,是令天下無數修士為之瘋狂的罕見奇珍。


    這人又用神識掃視穀內一遍,好像說了幾句什麽,收起金蓮,便禦劍離去。他似乎對這些同門的如意袋,一點不感興趣,亦或是怕被人追查到的原故,才沒動人家的如意袋。


    嶽琛躲在岩石後,內心波濤洶湧,久久難以平息。剛欲離開時,竟發現汗水濕透了衣衫,兩腿發軟,再也動彈不得幾分。隻好原地待著。未曾想,過了一個時辰,哪人又迴轉,嶽琛隻能看到他半張絡腮胡須的臉。這一次,哪人才開始細細查看同門的如意袋,將所有新收集到的靈材,全收到自己的如意袋中。


    嶽琛心道:“此人謹慎機敏,過於常人!剛才這一招迴馬槍,隻要我下去查看,就被他逮個正著,然後,這穀內又多一具屍體!隻是,就連神衍境的修士,都如此貪婪險惡,可見,修行一道的艱難。若是此人早早現身,製止宗門內鬥,也不至於宗門白白損失十位貫清境弟子,又見,人心之險惡。”


    哪人收取一遍靈材後,又將如意袋放迴每具屍體的原處。禦劍飛行於穀上,仍是極不放心的查看片刻,才離去。


    嶽琛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待哪人走後,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昏睡過去。一覺醒來,已是天明,調息吐納後,漸漸恢複如常。緩緩起身,走出岩石,將藏身之地去了痕跡,祭出一張符籙,朝遠方飛去。


    再往鬼雲峽深處,就會有大量的妖獸出現,其中不乏強大的四階妖獸。但嶽琛顧不得這許多,逃離那個惡夢般的地方,才是當務之急。嶽琛任意前往,隻待一張符籙耗盡,才緩緩落地。


    隻是,剛離開一個惡夢之地,又進入另一個魔魘之地。此時,聽到的不是人的廝殺聲,而是妖獸的怒吼聲。嶽琛苦笑一陣,手中再扣一張青符紙煉製成的符籙,輕步朝妖獸憤怒咆哮的樹林走去。進入這片迷林內,一股腥臭漸漸向林外擴散。嶽琛挑好地勢,敏捷的爬上一棵參天古樹,朝前方望去。


    隻見此林內有一個環形盆地,十多隻二階妖獸,早死於更高階妖獸的攻擊下。時下,正在纏鬥的是四隻三階妖獸。看著同是妖獸的同類生死相搏,嶽琛不由得想起昨天的同門相殘,內心歎息道:“利益麵前,人獸殊途同歸!”可是,再細看之下才發覺,這些妖獸不知為何而相鬥。而自己的同門,至少為了一朵三色金蓮而鬥。


    嶽琛身心俱疲,還是覺得待在雲嶠澗的竹屋裏好,漸漸的,尋找靈材的動力亦消失殆盡。隻盼望著宗門早日前來查看那十具屍體,待事情結束後,就可以原路返迴。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任憑妖獸怒哮。


    當一個人心累的時候,有人選擇放浪,有人選擇隱世。對於嶽琛來說,或許兩者都不沾邊,他隻想安安靜靜的睡覺。一連三天時間,他沒有挪動過一寸地,醒來時看看妖獸的戰況,一波妖獸死了,又來一波,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直到這第三天,樹林裏突然安靜下來,這種安靜,像極了同門間那一刹那間的安靜,或許說成是死寂更確切。憑感覺,樹林中將會有更大的變故出現。嶽琛悄悄掏出五張符籙,一張扣在手心,盡量屏息而聽。


    不多時,“沙沙”的聲音傳來,循聲望去,在嶽琛的正對麵,兩道濃綠色光芒射出,正緩緩向盆地移動。約莫一刻後,一條丈餘長的蛇芯先從林中探出,與兩道濃綠色的光芒相輝映,頓時使此盆地周圍為之變色——一片幽綠。蛇芯漸漸收迴時,一顆碩大的倒三角蛇頭出現在盆地內,嶽琛覺得自己的血液在凝固、冷卻。因為,隻要這進階成四階的強橫蛇妖一伸蛇芯,就會輕輕鬆鬆的將自己卷入蛇腹。


    不過,大蛇的注意力,的確沒放在自己身上,而且看上去,大蛇也有隱隱的不安,一雙陰綠的蛇眼,時不時的朝天空看去。當巨蛇探出一截蛇軀時,瞬間將原本幽綠的盆地周圍,變成幽黑。


    嶽琛心底一聲怒吼:“地獄使者!”


    何為地獄使者?這是天下修士對金庭山脈中特產的一種巨蛇的稱唿。相傳,這種巨蛇的祖先,是具有妖皇血脈的神妖一族。後來,其族人後裔被下了萬世不劫之詛咒。待繁衍之今,卻成了天下最珍貴的蛇類靈材,隻產於金庭山脈中。這種巨蛇,但凡有血有肉之活物,皆是其獵物,金庭山脈中最高階的天地靈材,也有不少被它們吃了去。但是,它們從來離不開金庭山脈,卻是因為無法衝破金庭山脈中的重重禁製。


    萬餘年來,金庭山脈中發生的三次妖獸之亂,全是由可進階至天妖級別的地獄使者所引發。承明宗也會在定期,經掌教同意後,由長老或最重要的門人弟子進入禁地,查看地獄使者的進階、繁衍情形。


    這些事情,嶽琛雖不十分清楚,卻也了解一二。看著巨蛇的行動,心道:“這地方究竟有什麽天材異寶,值得這麽多妖獸用命相爭呢!”


    這一會的功夫,地獄使者的身子又探出半截,身上一圈圈的棱紋十分分明。忽然,一聲雕鳴響徹山林,鳴聲似從萬裏之遙傳來,但一道疾速銀光卻閃電般的衝向巨蛇的脖子。四階妖獸,靈智開啟,道行更是何其強大,竟也未反應過來,被一隻更大的雕爪抓住蛇皮,猛的掉起。足足扯起十餘丈,仍不見大蛇的尾。


    神雕掉著大蛇懸空十丈後,似乎也開始力竭,再也無法起飛,隻是盤旋停留。大蛇蓄力後,猛的伸出蛇芯,朝雕喉刺去。雕也不讓寸步,用堅不可摧的巨喙去擋,隻聽“咣”的一聲,星火四射,但雙方不見得有任何損傷。大蛇再蓄力猛搖擺身子,尾巴處的一片樹林也被掃平,嶽琛才吃驚的發現,大蛇的一部分身體,竟然還未從岩洞帶出來。


    嶽琛立刻想到了書中的記載,這種情形,說明這隻巨蛇正在異化進階,尚未帶出岩洞的軀體,是與蛇尾相連的蛻皮。若不是這林地內有天材異寶,在這個關鍵時刻,它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動彈的。


    此刻,眼看大雕支撐不住,巨蛇卻似越來越勇,大有掙脫的跡象。就在這時,盆地處出現一個身影,隻見他祭出一件缽盂形的法寶,朝巨蛇罩去。缽盂的邊沿發出一圈青光,將蛇身籠罩,須臾,蛇身開始扭曲變小,順著青光圈鑽入缽盂。看上去比較吃力的靈雕,徐徐落在來人的肩膀上。


    地獄使者被收後,來人沉聲道:“出來吧!”


    嶽琛機靈靈打了個寒顫,心道:“叫我?還是詐我?”如是想著,卻仍未移動。


    哪人微一搖頭,道:“能在此守上三天兩夜,可見你的心性不錯。怎麽,還躲在靠東第三棵古槐的樹椏裏,不出來麽?”


    嶽琛輕歎一聲,暗自道:“這不就是叫我呢麽?”略一思忖後,快速下樹,朝哪人走去。近前一看,發現自己認識此人!


    為何?因為選拔嶽琛他們這一批弟子的主事人之一,就是他,他也是第二十一代弟子中,最無爭議的第一人,修為也是唯一一位進入聖光境的。他叫褚蘊藉(ji),是掌教純宙真人的首徒,更是下一任掌門的最重要人選之一。


    對於承明宗來說,有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代的前三批弟子,由長老親自主持選收,也往往在這三批弟子中,會形成新一代弟子的核心成員架構;到該代的第四批弟子開始選收時,就由這種沒有任何名分的核心弟子來主持。由此,往往主持後三批弟子招攬的主事弟子,皆是爭奪下一任掌教的提名者。在往後,或許還是這些弟子,亦或許是同代中的後起翹楚。此隱規,在傳到第二十一代弟子時,仍然照舊。


    褚蘊藉沒有看嶽琛,隻是沉聲問道:“嶽師弟,你有沒有見到同門相鬥的事情?”


    “沒有!”嶽琛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因為這是他想了好久好久的事情,料定有人會這麽問。但是,畢竟他未滿十六歲,涉事不深,根本沒注意到,這種迴答的反應與速度,已經說明自己再說謊了。


    隻是,褚蘊藉並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又說道:“很可惜!宗門又白白損失了十位貫清境弟子,而且,皆死於宗門各脈的秘學之下!思之,令人痛心疾首!”稍頓後,續道:“鑒於此事,師尊已經收迴了禁令,進入山脈深處的同門弟子,今日酉時前,必須返迴各峰。這三天來,你所看到的妖獸搏鬥,是我利用六品靈果水仙果,布的一種幻陣。目的你也知道了。


    盆地處,二階妖獸有十三隻,三階妖獸有十二隻,這些都歸你了!不過,動作要快!”


    嶽琛稍一思索,便掏出靈刃上前,快速的割取靈材。有些事,他還是知曉一二的。比如,三脈之間的關係,同門之間因掌教之位而勾心鬥角的事情,等等。就拿爭奪掌教一事來說,這事本來隻與玉清、上清二脈有關,會不會與太清一脈有關呢?哪要看情況!比如,第二十代掌教大位的爭奪,是在玉清一脈的純宙真人與上清一脈的紫倫真人之間展開,而純宙真人最終贏得掌教之位,可以說,有一半是來自昊靜真人的鼎力支持。


    當時的情形時,太清一脈的昊靜真人支持誰,誰就能百分百勝出。這是為何?實力!


    倘若玉清、上清二脈相持不下,最終隻能通過比武奪帥。首先,掌教之位的競爭者必須要一對一比試;其次,雙方可出六人,勝局最多的一脈勝出。在這局比試中,若太清一脈沒有任何話語權,隻能是另二脈相鬥。但若太清一脈有話語權,那太清一脈中可任意出二人,替自己支持的一方比武。論個人修為,十個紫倫真人,未必打的贏一個純宙真人;但要論本脈的實力,那就另當別論了。


    第二十代長老中,修為前五的,剛好是太清、上清各占二人,純宙真人始終把持著第一的位置。如此以來,這個比試的結果誰都知道,純宙真人不戰而勝,先下一城。太清一脈的昊靜真人,從來是僅次於純宙真人的,又鐵定下一城;昊閑真人至少能保證平局的情況下,上清一脈可就毫無勝算。可以說,鐵定輸!


    從而,紫倫真人隻能成為承明宗的第二把手。這又是何故?人格魅力!


    上清一脈的長老中,論道行修為,紫倫真人是大家公認的最差的一位,但就是在這樣一個崇上實力說話的一脈中,這位道行修為甚低的老頭,卻將上清一脈治理的井井有條、服服帖帖。在上清一脈中,從沒有一個異聲出現過。隻要紫倫真人一聲令下,就沒有上清弟子完不成的事。這種情形,按常理肯定是解釋不通的了。況且,紫倫真人的二弟子傅奇逸,已經脫穎而出,成為上清一脈新一代弟子的第一人。


    褚、傅二人,也是嶽琛等新晉弟子的唯二主事人,更是互相之間最大的競爭對手。如此以來,雙方明裏暗裏拉攏同門,也就不是什麽說不開的秘密了。


    褚蘊藉表麵上`將這些妖獸靈材給了嶽琛,但最重要的,他需要認真觀察這位同門。若嶽琛拒絕了,是一迴事;若嶽琛遲疑,又是一迴事;若像嶽琛這樣爽快的答應了,其實才是真正的變數所在。褚蘊藉看著手速極快的嶽琛,忽一皺眉,沉吟片刻,笑著說道:“沒想到,嶽師弟竟是如此天資過人!竟成了同批弟子中,第四個進入百練境第九重的人!”


    嶽琛雖來自農家,卻不傻,很多事,他用農家人的眼光去看,反而更清晰。知道這位德高望重的師兄如此說法,是什麽意思。卻也不敢怠慢的迴道:“多謝師兄誇讚,我可能是運氣比較好!”說話之時,嶽琛已將所有妖獸剝了個幹淨。


    褚蘊藉微微一點頭,示意嶽琛站在旁邊,隻見他手一揚,一條青絲線朝地下鑽入,再輕輕一拉,一個土裏土氣的泥球被拉了出來。正在此時,一道淡綠光芒飛來,來人穿一襲淡綠間白的道袍,看到嶽琛時,猛然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於褚蘊藉附耳低語幾句。褚蘊藉沒有說任何話,隻是抬手示意,三人先後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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