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丈王觀比太後小幾歲,依舊氣度翩翩,一襲寬袍錦帶,身姿挺拔如鬆。


    數月以來,王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勢力受挫,兒子經受一番牢獄之災好不容易才脫身,尚未來得及重整旗鼓,忽又聽聞鳳儀宮出事,疑是王璃犯了瘋症竟堂而皇之對眾嬪妃下藥。散朝後,王觀前往太和殿求見景帝遭拒,連早膳都顧不得用,立即馬不停蹄去求見太後,再度受挫後,隻能轉道去鳳儀宮。


    “老朽要去見自己的女兒,你們攔是不攔?”


    色厲內荏也罷,外表的工夫總是要做全。


    皇後寢殿外,王觀負手而立,目光壓迫。


    守衛得了景帝吩咐,倒沒多為難他。王觀一聲冷笑,霍地推開守衛,令家丁哐當將殿門撞開。


    “阿璃。”


    待看清殿內披頭散發的宮裝女子後,王觀的眉頭皺得更深。


    撞門動靜頗大,王璃背對著他,仿佛如夢初醒般迴過頭。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墨發披散,臉頰瘦得幾乎要脫了相,緩了一陣才適應殿外刺入的陽光,嘴唇翕動,道:“父親。”


    “嗯,你還知道我這個父親。”王觀故作慍色,觀察著女兒神態,似乎隻是懨懨的,稱不上瘋症。


    他決定先試探女兒的態度,捉起茶盞往地上砸,嗓音拔高:“為父是怎麽教導你的?你是大周的皇後!不能替陛下分憂解難也就算了,還聽信奸人挑唆,把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帶到宮裏來,連你姑母都被驚動了……你!你真叫為父失望!”


    王璃垂眸望著地上飛濺的碎瓷片,淡淡糾正他,“父親,並非奸人挑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本宮自己的意思。”


    王觀一震:“你?”


    “是,是本宮做的,又如何呢?”王璃滿不在乎地抖了抖肩頭披帛,兩汪如幹涸泉水的眼睛裏有種異樣的光彩,“徐婕妤是個聰明人,做事一向很讓本宮滿意,可本宮沒料到那個新來的杜雨微竟然比她還要機靈……哦,對了,她那個哥哥,不就是新上任的翰林院編修麽,為了宣貴妃追封的事情出了不少力,讓姑母氣得起不來床的就是他吧?嗬嗬,本宮早該想到的,她哥哥在前朝和李允堂配合得滴水不漏,當妹妹的又怎會是個蠢材……”


    “父親。”王璃重新倒了一盞茶,尚有餘溫,推到王觀麵前,“看開些吧,時局至此,你我做再多都是徒勞。”


    “渾說什麽鬼話!”王觀不可置信地瞪著女兒,胸口憋著一股氣無法紓解。


    “當初就該直接把你妹妹送進來!也不至於鬧成如今這樣!”他氣急,顧不得對方尚是大周皇後身份,逐漸口不擇言,“你不願好好當你的皇後,王家自然還有別的女兒可以頂替。”


    “父親想做什麽便做吧,別來叨擾本宮清淨就好。”王璃兀自坐下,慢悠悠端起那杯茶,“勞煩父親出去時和外麵的秦桑說一聲,最近的菜色過於油膩,本宮不喜歡。還有,柳楚楚那座寶貝觀音,本宮這裏估摸著是用不著了,讓她找人搬走吧,指不定還能掙出個二皇子來。”


    “你!”


    王觀被她氣得險些站不穩,奈何王璃神色冷漠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他一腔怒火無法發泄,隻能甩袖離去。


    秦桑在殿外早等得心焦,迎上前追問皇後可好。


    王觀冷笑連連:“她好得很呢!還能挑三揀四嫌棄菜色,是準備日後都庸庸碌碌過日子了。”


    “老爺,您再去求求太後娘娘,能否讓奴婢進去服侍?小姐自幼就是奴婢陪著的,這樣冒然把她關在裏麵,奴婢實在擔心小姐的身子……老爺,老爺!”


    王觀不顧身後哭著追問的秦桑,帶著家丁往殿外走。


    他往崇賢館繞了一圈,再到太和殿外,不見景帝與其他近臣,偶有與他熟悉的內監宮人都避著他走,生怕觸黴頭。


    王觀滿腹憋屈,眼看就要走出宮門,突然聽見有道熟悉聲音喚他。


    “國丈大人,這般步履匆匆是為何呀?”


    來人是趙王,一身琥珀色錦袍,笑容和善,像是才探望太妃歸來。


    王觀眼睛一亮,“早聽說王爺這陣子住在京城,奈何事務繁多,實在脫不開身,這才一直沒去王府拜訪……王爺莫怪。”


    “國丈大人哪裏的話!”趙王姿態親昵地攬過王觀,壓低聲音道,“國丈家裏的事情麽,本王已經聽說了,正好府邸裏新到了一批好茶,國丈可願去本王府上坐坐?”


    “王爺願意替我進言?”王觀喜出望外。


    然而趙王隻是掀了掀眉毛,笑容忽而高深莫測起來。


    “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呢……”他笑著說。


    ————


    數日過去,祁溪的下一封信準時送到陳照夜的案頭。


    文妃那邊已經傳去消息,因此祁溪並沒過問宮中事情,而是叮囑她天氣轉涼注意身體,他手邊的事情快要處理完畢,會盡管趕迴來陪她,若是景帝再承諾什麽賞賜,他就借機提出以正妻之禮將她風風光光娶進門。


    祁溪信上提及,有人趁南邊受災人心不穩,伺機鼓動災民暴動,動靜最大時竟將一個小城縣衙衝垮,還將當地年逾花甲的官員打死,他們不得不多花一些時間處理。


    “並無大礙。”


    陳照夜讀完信上最後四字,將紙張折疊平整,與朱漆錦盒裏其他信件收藏到一起。


    但願一切無礙吧。


    她揉了揉太陽穴,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陳姐姐,陳姐姐。”木樨來敲她的屋門,“娘娘有事請您過去一趟呢。”


    原來是今日太醫去凝翠堂請平安脈,竟診出杜雨微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前些時日她總是頭暈犯惡心也是由於這個緣故。景帝大喜,即刻晉封杜雨微為正四品容華,賜封號“清”,衛茉此番喊陳照夜前去,便是讓她想想送什麽賀禮。


    “真好,宮中許久沒有喜事了。”衛茉摟著淑寧,陪她玩案上兩隻憨態可掬的小老虎,“雨微妹妹端莊清雅,這個封號與她極般配。”


    “送些名貴衣料如何?上次番邦進貢的那批緞子色澤不錯,摸上去也柔軟,容華懷有身孕,衣服是要重新做的。”陳照夜點著庫房裏的東西道。


    衛茉點頭應允,“好,你再找兩匹合適做軟枕的料子,我親自替她縫兩個,也算我一份特別的心意吧。”


    淑寧從衛茉懷裏探出頭,脆生生提醒:“照夜姐姐,你可別忘了我大皇兄的生辰呀!他是祁太傅的親侄子,怎麽說都比杜娘娘與你的關係更親近些,他的禮物你可要多上心。”


    “公主說什麽呢!”陳照夜筆尖一頓,臉唰地飛紅。


    衛茉笑得前仰後合,輕輕捏了捏女兒圓滾滾的臉蛋,連連稱是。


    “這話倒沒說錯,陛下看重大皇子的生辰宴,其一是顯示長子尊貴,其二是趁此機會彌補與太後之間嫌隙,因此早早就令我準備著了。”她笑眯眯地看著陳照夜,“所以麽,不論是為祁太傅還是為我,大皇子那邊,你都得多出幾分力。”


    “是,娘娘吩咐,奴婢必定做好。”


    “聽說這次要從宮外請戲班子呢。”木樨在旁邊插話,“估計是教坊司的那些看膩了,想弄些新鮮玩意吧。”


    “我也聽說了。”陳照夜道,“負責篩選戲班子的是趙王。”


    趙王夫婦最有閑情逸致,又正好迴京探望太妃,的確是合適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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