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叨擾娘娘了,嬪妾改天再來陪您說話。”徐婕妤喝完最後一盞茶,躬身退了出去。


    空氣裏依舊充斥著清淺的茶香。


    王皇後擱下茶盞,慢條斯理地兩指捏起新送來的的糕點,咬了一口。


    “呸,這是什麽味道?”她張口吐掉,兩名宮人立刻跪倒在地不住磕頭。


    “都說了本宮不喜歡吃酸的,誰讓你們把這酸棗糕拿進來的?記性這樣差,自己去外麵領十下板子吧。”


    王皇後近來心情很好。一切順風順水,如有神助。


    不僅處置了柳氏費盡心思栽培出來的甄錦心,還成功使得柳氏與景帝之間生了嫌隙。明眼人都瞧得出,就算柳氏剛生下女兒又得晉封,景帝在她身上的心思卻不如以前多了。


    “隻可惜還有個衛茉,看在她還算聽話的份上,先留著吧。”王皇後想,徐婕妤說得對,她隻管按兵不動,稍作引導,柳氏自己會按捺不住。


    景帝喜歡誰又有什麽要緊,隻要這後宮牢牢在她掌控之中就行。


    兩名宮女被拉出去了,許久卻沒聽到挨板子的聲音。


    “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王皇後起身出去看。


    走至殿門前,一道人影忽然如烏雲般壓過來。她一愣,眼神不由得低下去,連退數步。


    “蓮、蓮禾姑姑。”


    來人四十出頭,身穿褐色宮裝,容貌端正,不苟言笑,正是陪伴太後數十年的女官蓮禾。


    皇後王璃尚在府邸時,所有的宮中禮儀都是由她手把手教的。蓮禾嚴苛,代表的是太後尊嚴,動輒拿竹板打得她手心紅腫,若再做不好,連飯都沒得吃。


    “您怎麽來了?”對方讓她心有餘悸。


    “太後有旨,請皇後娘娘過去一趟。”


    “這麽晚了,不如……”


    “娘娘,請快些動身。”


    王璃忐忑不安來到壽康宮太後寢殿。夜深人靜,殿內卻燈火通明。


    珠簾之後,太後居高端坐,蓮禾麵無表情走迴太後身側,朝兩邊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殿門轟隆一聲關閉。


    偌大的殿堂中,王璃獨自站在正紅色的地毯上,搖晃的燭火刺得她眼睛發痛。


    “姑姑,您這是……”她不由得開始發抖。


    殿上坐著大周最有權勢的女人。


    太後王鬆念,鳳儀宮上一任的女主人,此刻雙目微合坐在殿堂中。曾攪弄風雲的手如今握著沉沉佛珠,不時以拇指撥動,翡翠相碰,響聲清沉。


    年逾五十,婦人梳得整整齊齊的鬢角也有了霜雪的痕跡,眉眼中的淩厲被悄然掩去,變為眼尾幾抹溝壑。她的嘴角習慣性地彎起,以一種更為柔和寬仁的神情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麵前人。


    “跪下。”太後柔聲道。


    王璃應聲跪地,“姑母,”她顫聲道,“我做錯了什麽?”


    “阿璃,你如今很有本事。”太後手指動作不停,周圍安靜,隻聽見那翡翠佛珠一聲聲磕碰。


    她揮揮手,蓮禾走下來,將一張寫滿字的紙擱在王璃麵前。


    ——是那藥方。


    “是爹跟您告狀?”王璃咬咬牙,“我說了,我不需要跟那些女人一樣討好李允堂,不論有沒有子嗣,他都動不了我!”


    “阿璃,當初你嫁入皇家時隻有十四歲,哀家憐你年幼,很多事情準許你慢慢學,也因此,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太後嗓音低沉和緩,“哀家早就告訴過你,做事需三思而後行。身為大周皇後,需賢良淑德,教導嬪妃,為帝王開枝散葉。可哀家問你,這些哀家不在後宮的時日,你都做了些什麽?!”


    後半句驟然淩厲,皇後身體一震,強撐著迴道,“兒臣……兒臣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太後冷冷道,“你與那柳氏爭風吃醋也就算了,嬪妃間的明爭暗鬥已經鬧到了出人命的地步,你非但不加以勸阻,反倒聽之任之,甚至故意挑唆攪弄,這些心思不放在正道上,不僅對不起你頭上這頂鳳冠,就連我王家百年簪纓的臉麵都給你丟盡了!”


    “兒臣……”


    “哀家不管你們嬪妃間的是非,那是你身為六宮之主的職責,哀家犯不著。哀家在意的,是你身為王家嫡女,是否能為大周誕下具有王家血脈的子嗣,是否能繼續保住家族的榮耀。”


    太後一道眼神,兩側站著的宮女忽而一擁而上。


    “姑母?”王璃注意到,那些宮女多為太後宮中老人,好幾個還是曾從王家帶出去的熟悉麵孔。


    蓮禾從後殿端來一碗湯藥,還冒著嫋嫋白煙,遞到王璃眼前。


    “喝了它。”太後道。


    王璃咬牙不肯。


    周圍宮女將她用力按住,蓮禾一捏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苦澀異常的湯池以不容抗拒之勢順著唇齒一路滾入喉嚨。


    一碗湯藥喂完,王璃趴在地上不住咳嗽。


    “好孩子。”太後重新恢複方才的和顏悅色,親自走下台階,攙扶侄女起來。


    “今晚就去太和殿吧。”她保養得宜的手指劃過王璃的臉,“別擔心,是幫助你有孕的方子,特意按照我們王家女子的體質改良過的,十分有效。”


    王璃臉上沾滿藥汁,哭得喘不上氣。


    “帶皇後清洗一下,再去給陛下送一壺酒,就說是哀家的意思。”


    “是。”


    王璃如同斷線的木偶,任由幾名宮女攙扶著到後麵去了。太後揉了揉太陽穴,轉身,重新坐下來。


    殿門打開,室外沾染花香的風衝淡了宮室內的藥味。


    “你說的那位嬪妃叫什麽來著?”太後問身邊人。


    蓮禾迴道:“叫衛茉,剛晉為四品容華。”


    “哦,有些印象。哀家記得她是個踏實本分的孩子,剛入宮沒多久就替陛下生了個女兒,隻可惜得罪了柳氏,一直被打壓著……”


    “柳氏出身卑微,您其實可以稍微點撥陛下。”


    “不必,若連寵愛誰不寵誰的自由都要幹涉,陛下怕是要與哀家翻臉。隻是,這衛氏沉寂那麽久,忽然複寵,又幾度晉封,以她的能力估計做不到。”太後繼續撥弄佛珠,“你去查一查,這幾個月來,衛氏身邊是否出現了什麽人,又發生過哪些事。查仔細了,盡快報給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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