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放手一搏


    山坳營地


    望著剛搭建好的新家,現在又要離開,那些逃來的人,紛紛露出不舍的神情。


    “別看了,快走!快走!”


    “跟上跟上!”


    阿狸崽帶著幾個夥伴,不停地催促,他們要把所有人都帶去兩座山頭外的溶洞,躲藏起來。


    樹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六十多個漢子,或站或蹲,圍成一圈,圈子中間是已經趕迴來的韋阿洪、韋阿昌。


    “毛猴,對方來了多少人?”韋阿洪一臉嚴肅的問道。


    “他們分了兩路,一路有上百人,另一路也有四五十人。小崽子們在兩座山頭外發現了他們,我估摸著他們會在前麵山下的穀底匯合。”外號“毛猴”的漢子答道。


    他口中的“小崽子”,是這群逃來的人當中幾個不滿十歲的孩子。這個歲數的孩子,別的幹不了,但是,勝在個頭小,身手敏捷,派他們出去探查情況倒是挺合適。


    “阿昌,你怎麽看?”韋阿洪扭頭問身邊的韋阿昌。


    此番前去渠黎山寨,韋阿洪很順利的把韋阿昌以及三十一個土兵帶了迴來,並且還拿到一些他們眼下急需的武器、箭枝。


    尤為重要的是,在許山海的授意之下,李應全還交給他五領半身皮甲、兩領布甲。


    要知道,這些皮甲和布甲,雖然都有殘破,可是,在這一片群山之中,已算得上頂級的好東西。漫說普通人,即便是韋阿洪他爸,身為垌主,手裏也湊不出二十副鎧甲。


    更讓韋阿洪安心的是,之前在與官軍交戰中,韋阿昌等人,跟著許山海突襲陳茂深的大營,殺了他十多個親兵,從而繳獲了十多領做工精良的皮甲。


    這些皮甲,很自然的就穿在了韋阿昌帶領的土兵身上。戰事結束後,雖然有人心中惦記上了這些精良的皮甲,可是,礙於整場戰事全靠許山海奇襲才扭轉局麵,那些人也隻敢在心中嘀咕幾句。


    因此,現在的韋阿洪手裏,不但有五領半身皮甲、兩領布甲,最牛的還是韋阿昌所率的土兵當中,超過一半的人身著皮甲。


    “阿哥,六十人對上百多人,我也不知道怎樣才有勝算。”韋阿昌老實的迴答道。


    確實,從毛猴探查迴來的情報,對方來了起碼百五六十人,六十多人對一百五六十,對方具有碾壓性的實力,這讓韋阿昌無計可施。


    “我們把人都撤走了,就算對方來了,也撈不到什麽,最多躲幾天,他們就會走。所以,沒必要跟他們拚吧?”


    說話的是被韋阿洪召來助戰的一個朋友,花名叫“飯鏟頭”(眼鏡蛇的意思),雖說不是同一個垌子裏的人,但是,兩人打小相識,一同在山野中嬉鬧長大,前些日子還跟隨韋阿洪一起前往渠黎山寨助戰。


    友情歸友情,助戰歸助戰,作為一個沒有直接利害衝突的人,麵對碾壓式的對手,他肯定不願意賭上自己的性命,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正常反應。


    “不行!”還沒等韋阿洪出聲,韋阿昌便一口迴絕了他的想法。


    “躲過了這一次,難道以後他們就不來了?就算眼下他們人多,我們也要拚一把,哪怕拚不贏,也要讓他們有所忌憚,以後不敢輕舉妄動!”韋阿昌惡狠狠的說道。


    事實上,連韋阿昌自己都不知道,跟著許山海的幾個月時間,讓他成長了不少。


    尤其是之前,許山海帶著他們,義無反顧的直衝官軍大營。


    “阿昌哥,不是弟兄們怕死,而是對方比我們多了上百人啊!明知會輸,還要硬碰硬,這不是有沒有膽量的問題。”飯鏟頭苦著臉辯解道。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多了上百人就不幹他了?‘飯鏟頭’你可越來越膽小了!”。


    “阿清哥!”


    “阿清哥來了!”


    看清來人,圍作一圈的漢子,紛紛起身讓開一條道。


    隻見韋阿清摟著一個女子,一搖三晃的走了過來,他的另一個女人溫順的跟在身後。


    “阿清哥!”被調侃的飯鏟頭起身,撓著頭尷尬的與韋阿清打招唿。


    “阿哥,別鬧,我們商量事呢。”韋阿洪無奈的搖搖頭,攔下了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哥哥。


    “商量事?有啥好商量的,不就打嘛!‘瓢子’那幾兄弟還真當自己是花豹了?”韋阿清滿臉的不屑。


    “仗著他爹是個小寨主,仗著自己有五個弟弟,他‘瓢子’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了?”說起‘瓢子’的底細,韋阿清還是知曉幾分。


    “屌毛!他敢來,我就敢幹他!讓他知道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貨色!”說完,韋阿清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其實,真要說起來,韋阿清在這一片山中的名聲,一點都不比弟弟韋阿洪小。


    隻不過韋阿洪是以助人為樂,沒有架子而著稱,而韋阿清則是出了名的浪蕩子,整天沾花惹草,沒事就到處亂竄,找人喝酒、吹牛。


    這次與韋阿洪發生矛盾的為首之人,便是他口中的“瓢子”。


    “瓢子”屬於另一個垌,兩個垌之間隔了七八座山頭,作為一個喜歡四處亂逛的人,“瓢子”家所在的寨子,韋阿清去過好幾次,甚至與“瓢子”家的六兄弟都有過幾麵之緣。


    正是因為有過幾麵之緣,對“瓢子”有所了解,所以,韋阿清才會說出這種話。


    “你說他來了一百多人?”走到飯鏟頭身邊,韋阿清問道。


    “嗯,這是毛猴打探迴來的消息。”飯鏟頭點點頭。


    “你不就是怕他們人多嘛!”韋阿清一臉的滿不在乎。


    放開摟著的女人,韋阿清衝著遠處的林子大喊一聲:“阿勇!出來吧!”


    瞬間,林子裏鑽出幾十條漢子,在為首的人帶領下,走了過來。


    看清為首之人,韋阿洪失聲叫道:“阿勇?”


    “你怎麽把他們叫過來了?阿爹不是下了令,不許垌裏的人與我摻和在一起嗎?”韋阿洪不解的看向韋阿清。


    “前幾天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去小叔那裏喝酒嗎?再說了,阿爹不許垌裏人幫你,你以為小叔會搭理他?”韋阿清衝韋阿洪翻了個白眼迴答道。


    韋阿清口中的“小叔”,是他們爹同父異母最小的弟弟,所以,從輩分上來說,韋阿清、韋阿洪都叫他一聲小叔。


    真說起來,他們爹與他們小叔之間的關係,與韋阿洪和他大哥十分相似。表麵上是兄弟,但是,兩邊的關係並不好,甚至可以用冷淡來形容。


    這就是為什麽,韋阿洪的爹,雖然以垌主的身份下了令,可當韋阿清找上門求助時,他小叔毫不猶豫就從寨子裏挑了三十多個漢子,前來幫忙的原因。


    “小叔真的同意讓他的人幫我?”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使得韋阿洪有些難以置信。


    “喲~喲~喲!”韋阿清沒接韋阿洪的話,因為,他的注意力轉到一旁的韋阿昌身上。


    見他,走到韋阿昌身邊,一邊上下打量著韋阿昌,一邊伸出手,不停地的摸著韋阿昌身上的皮甲,不單單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嘴裏還不停地發出”嘖嘖“聲。


    “阿昌,才幾個月不見,變得這麽闊氣了?”從小不缺吃穿,能讓韋阿清覺得“闊氣”的隻能是韋阿昌身上的皮甲和兵器。


    “你這一身上下,怕是土司老爺家裏也沒幾樣吧?”摸完了韋阿昌的皮甲,韋阿清又取下韋阿昌腰間的長刀,拿在手中不停地把玩。


    韋阿清不斷嘖嘖稱奇,引得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韋阿昌,把這個不苟言笑的漢子,看得很不自在:“嘿嘿嘿,這都是跟著小先生衝了官軍的大營,從那個大官親兵身上剝下來的!”


    看完了韋阿昌身上的東西,韋阿清又走到與韋阿昌一起迴來的土兵身邊,把這些土兵身上的家夥事統統摸了一遍。


    “你們說的那個小先生,真是個大方人!”走迴來經過韋阿洪身邊,韋阿清不由自主的感歎一聲。


    隨後,他扭頭說道:“飯鏟頭,看見沒有?看到阿昌這一身家夥沒有?”


    “這些好東西,土司老爺家裏都沒幾件,但是,看看我們,我們有十幾個這樣的勇士!這些好東西都是他們從漢人官老爺的親兵身上扒下來的!”這些話,韋阿清是憋足了勁,對著場中所有人喊出來的。


    “有這些勇士,還有我們所有不弱於他們的弟兄們,‘瓢子’他們來再多人又如何?”


    “你們敢不敢跟我幹他們?”最後一句,韋阿清幾乎是拚盡了全力,大喊出來。


    “幹他們!”


    “幹死他們!”


    一時間,場中百來號漢子,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大聲呐喊起來!


    “好了!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摸了摸臉上的汗珠,韋阿清轉身對韋阿洪說道。


    說完,摟起一個女人的腰,韋阿清恢複了他浪蕩子的模樣,一搖三晃的躲進一旁的樹蔭裏。


    韋阿洪伸手指了指,然後大聲說道:“阿勇、阿昌留下,其他的弟兄都散了休息吧!”


    己方近百人,對方一百五六十人,實力依舊有差距,但是,韋阿洪決定放手一搏!


    不為別的,隻為那五百多婦孺能像個人樣的活下去。他還要向所有人證明,沒有父親的庇護,他韋阿洪一樣能在這大山中有一塊立足之地,能為所有投奔他的人撐起一片天空!


    官道


    “兵憲老爺,前麵十多裏地有個鎮子,咱們加把勁趕過去,今晚就能在那裏歇息了!”落後半個馬身的蔣捕頭,抬起頭,討好的望著騎在矮馬上的陳茂深。


    “嗯,劉十七,走快一些。”陳茂深催促著在前麵牽馬的親隨。


    一行七八人,悶著頭又走了幾裏地,發現蔣捕頭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陳茂深忍不住說道:“此地離州城已遠,蔣捕頭無需再送,迴城去吧!”


    原來,官道上的這一行人,是昨日已重獲自由的蔣捕頭、陳茂深,以及陳茂深幾個活下來的親隨。


    昨日,從木屋中出來,許山海沒有食言,不但允許陳茂深離開,甚至還從俘虜裏麵,找出了他活著的幾個親隨,一並放他們離開。


    疾走幾步,蔣捕頭趕到馬頭前,一隻手拉住了韁繩,”噗通“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喊道:“求兵憲老爺收留!求兵憲老爺收留!”


    “你這是為何?”蔣捕頭突然來這麽一出,把陳茂深弄得一頭霧水。


    “州城被那幫賊子所占,小人的家財、家人盡沒(mo),為了救兵憲老爺脫困,小人把鄉下的祖宅、田產悉數變賣。眼下已無處可去,求兵憲老爺收留!”蔣捕頭一邊哭訴,一邊不停地磕頭。


    “呃……”看著跪在馬前的蔣捕頭,陳茂深心中五味雜陳。


    一個是官拜正五品的提刑按察司僉事,一個是不入流的捕頭,一個是官,一個是吏,兩人地位相差如此懸殊,換作往日,蔣捕頭想要見陳茂深,連門都摸不到。


    可誰能想到,正是地位如此懸殊的兩人,卻在機緣巧合之下,蔣捕頭變賣家產,把陳茂深贖了出來,說是救命之恩都不為過。


    縱使給陳茂深一個腦袋,他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性命會由一個素不相識的胥吏所救。


    “嗐!起來吧,跟我迴南寧府。”陳茂深長歎一口氣。


    “謝兵憲老爺!”蔣捕頭起身,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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