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厭掃了一眼他幾乎被她抱在懷中的手,慢悠悠道:「又是入了夜來見孤,沒攔著,是要告訴你,這好歹是在佛門之內,別總想著侍寢。」


    晚晚睜大眼睛,呆了呆。


    侍什麽寢!


    她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撚了幾下袖口,又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冷靜,葉晚晚,要冷靜。


    手指觸到自己腕間繫著的長命縷,她努力平靜下來,在袖間將長命縷解開,微微笑了笑,一筆一劃寫:「佛門清淨地,晚晚沒想要在這裏侍寢,隻是一心想要送給陛下……」


    她將長命縷輕輕繫到他手腕上。


    今日他手腕戴著一串嵌著白玉的檀香佛珠,晚晚避開佛珠,將長命縷的結打好。


    容厭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


    晚晚寫道:「陛下今日在祭典上關注著晚晚,宴席上還費心教我,晚晚感激不盡,但苦於身無長處,便隻有一片心意。」


    長命縷用五色絲線編織而成,寓意免除瘟疫、祈禱健康長壽、吉祥如意。每年端午這日,家家戶戶便會為自家的小孩兒係上長命縷,滿懷著愛意和寄願。


    紫蘇年年都會為晚晚編一條五色的長命縷,祈禱她平安順遂,她在席間也注意到,不少年紀輕的,手腕或者腰間,都繫著五色的絲線。


    這條長命縷紋路複雜漂亮,一眼就能看出,編織的人極為認真,傾注了許多深切的關切和愛意。


    他有過長命縷嗎?


    他在記憶中迴想了下,有過的。


    容厭抬手瞧了一眼手腕的五色彩線,「你做的?」


    晚晚怔了一下。


    當然不是,這樣密實漂亮的長命縷,她怎麽也編不出來,是紫蘇今日送給她,她剛從她自己手腕上解下來的。


    容厭看了她一眼,「想好了迴答。」


    晚晚抿了抿唇,搖頭道:「不是我,是紫蘇。」


    容厭有些好笑,「這就是你的心意?」


    晚晚沒有半點心虛,認認真真寫:「晚晚身體不好,年幼時,幾次險些挺不過來。紫蘇每年都會編織一條長命縷,期望我接下來的一年健康平安。這麽些年,就算再艱難,晚晚都平安地走過來了,紫蘇的長命縷,大概是真的有用的。」


    「今年,晚晚想要將這陪伴了晚晚那麽多年、真的靈驗的祝願,送給陛下。」


    她寫得很認真,寫下來的話,同樣鄭重。


    容厭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些。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審視。


    她攀緊他求生,他將她看作棋子、當作有趣的玩物。


    因此,她和他擁抱過、親吻過,三番兩次親近曖昧。


    可誰心裏都清楚,不過是些身體上的虛情假意和逢場作戲。


    而她這幾日,卻在纏綿時,對他多了些別的。


    晚風溫柔吹拂,將兩人的衣袍與長發交織在一起,她身上藥香清淡,絲絲縷縷侵入他的唿吸。


    好聞的藥香似乎真有一些藥力,讓他在沒有燃香時,也能感覺到時刻伴隨著他的躁與怒漸漸平靜。


    她知道,雲妃在葉家過的算不上好,她擁有的關切,隻有來自身邊侍女紫蘇的獨獨這一份。


    容厭麵無表情地想,她為什麽會送給他?


    虛偽至此?


    身後的院落忽然傳來門扉轉動的聲音,一道渾厚平和的聲音傳來:「陛下,經文已念完三遍,可以進香了。」


    不清不楚的纏綿氛圍霎時間被打破。


    晚晚探頭去看了看。


    院中站著一名紺青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念珠,慈眉善目。


    容厭原是站在晚晚麵前,從僧人的角度,她整個人都被容厭遮擋住,直到晚晚探出身子,才讓人注意到,容厭身前原來還有一個人。


    僧人似乎微微驚訝。


    容厭將手從晚晚懷中抽出,往前推了一下她。


    「你去。」


    晚晚不明所以,要她去做什麽?


    僧人眉頭卻極輕地皺了一下,欲言又止。


    容厭神情懶散。


    僧人嘆了一口氣,順從道:「娘娘隨貧僧請進。」


    容厭沒有給她疑問的機會,攬著她的肩膀,直接帶著她走進廳堂之中。


    屋內燭火明亮,長明燈高高供奉在上,僧人引著晚晚到正前方的牌位前,她抬眼看了看。


    上方正中擺放著一塊牌位,木料是林間常見的劣等料子,刻字也不是出自名家,字跡稚嫩。


    僧人遞香道:「娘娘為裴夫人進三柱香即可。」


    晚晚立刻雙手接過,持香叩拜。


    僧人默默退出門去。


    晚晚叩完第三次首,將高香尾端插入香灰之中,目光再次放在牌位的刻字上。


    「裴露凝之墓。」


    「——琉璃兒、淨明 立。」


    牌位旁邊,放置了經書,最上方一本,是她最熟悉的《藥師琉璃光本願經》。


    晚晚沒再耽擱,敬完香,便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月光鋪滿的庭院中,容厭站在蒼翠的樹下,她這時才注意到,他穿著的不是龍袍,而是同僧人一樣的禪衣。


    不同的是,他玄色禪衣上是暗紅色蓮花紋,與紺青色僧袍的僧人站在一起,不僅沒有沾上神佛的慈悲,反倒有一絲喋血修羅的氣息。


    僧人再次嘆氣。


    「陛下,您還是不為裴夫人進香嗎?」


    容厭隨口道:「孤不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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