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想起自己,陳盡安死水的眼眸突然泛起一點波動,他似乎想說什麽,可最後隻是鄭重地朝她一拜。


    「怎麽這麽憨。」阿葉忍不住笑。


    馮樂真也樂:「本宮分明給你取了新名,怎麽你還在用原名,難不成是覺得本宮取的不好?」


    她記性不算差,一想起他的身份,許多事便跟著想了起來。當初她嫌陳犬這個名字太粗糙,便親自賜名陳盡安,可看其他人方才的反應,分明隻知陳犬,不知陳盡安,說明他在府中三年,一直沒有用過她賜的名字。


    「不是……」陳盡安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


    馮樂真迴頭看向一直安靜等在後麵的傅知弦:「你可還認得他?」


    陳盡安錯過了解釋的時機,便不說話了。


    傅知弦眉眼微動,隨意看了他一眼:「有些印象。」


    「那時初將他帶進府中,本宮還說他眉眼俊俏,等再長個幾歲,可以給本宮做侍夫,你當時說什麽來著?」馮樂真噙著笑與傅知弦閑談,仿佛馬車內的齟齬已經不復存在。


    傅知弦也好似一切沒發生過:「我說,殿下高興就好,我沒什麽意見。」


    馮樂真頷首:「如此,今晚就讓他來侍候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她,唯有陳盡安垂著眼,似乎沒有半點波動。


    一片死寂中,傅知弦靜靜與她對視,許久才笑了一聲:「殿下高興就好。」


    「那便這樣定了。」馮樂真不再看他,一抬手阿葉立刻上前扶住,兩人一同往前院走。


    走出十餘米後,馮樂真的聲音再次傳來:「陳盡安,過來。」


    陳盡安立刻起身,垂著眼眸跟了過去。先前控告陳盡安的人臉色慘白,跌跌撞撞爬著離開,偌大的後院門口,轉眼隻剩傅知弦一人。


    不知不覺已經月色滿庭院,京都的夏夜多少要比白日涼快些的,可惜主寢內燃了燈燭,比起白天反而更添一分熱氣。


    婢女們鋪床疊被、關窗點香一片繁忙,馮樂真坐在梳妝檯前,阿葉和其他兩個丫鬟一併為她拆解髮髻。滿屋子十餘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唯有陳盡安孤零零站在門口,清瘦的臉上不見侷促,好像一株堅韌的竹,插在哪裏都能活。


    「殿下,還是叫人送個冰鑒來吧,這麽熱的天兒,您哪能受得了。」阿葉擦擦臉上的細汗,苦口婆心地勸。


    馮樂真眨了眨眼:「本宮不覺得熱呀。」


    「您都出汗了!」阿葉頭疼。


    馮樂真:「本宮就喜歡這種熱騰騰的滋味。」


    阿葉:「……」改日一定要請隱退的崔太醫過府!


    勸不了冰鑒,她隻能換個話題,「殿下,您今晚真要他侍候嗎?」


    馮樂真:「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隻是方才下麵的人來報,傅大人並未離開,眼下就在咱們院子裏站著,您要是讓別人侍候,他得多傷心呀。」阿葉嘆息。


    馮樂真揚唇:「那該如何,讓他離開?」


    阿葉一頓:「他若離開,您是不是該不高興了?」


    「是。」馮樂真迴答。


    阿葉訕訕:「那還是讓傅大人傷心吧。」


    相比之下,還是自家殿下的心情更重要。


    馮樂真對她的迴答頗為滿意,從桌上撿了一支髮釵遞給她:「賞。」


    「多謝殿下。」阿葉笑著接過。


    兩人閑談並未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都傳到了陳盡安耳朵裏,馮樂真從鏡中看了他一眼,眉眼沉靜,無喜無怒,隻是在不經意間與鏡中的她對視後,生出一些不知所措。


    馮樂真唇角頓時揚起。


    梳洗結束,阿葉帶著婢女們魚貫而出,體貼地從外麵關上門後便要離開,卻迎麵對上了傅知弦的視線。


    阿葉心虛一瞬,硬著頭皮走上前行禮:「傅大人。」


    「殿下要休息了?」傅知弦問。


    「……是。」


    傅知弦眼皮微動,抬眸看向緊閉的房門,屋裏的燈透過窗紙落在他眼中,化作一片細碎的光。矜貴風雅的京都第一公子,此刻身著錦緞衣袍,本該意氣風發,卻透著一股清冷與孤寂。


    阿葉有些不忍,低聲勸道:「傅大人若是無事,還是先迴去吧。」


    傅知弦迴神,淺笑:「無妨,我在這兒等她就是。」


    「可是殿下……」


    「今日在馬車上惹她生氣了,總得將人哄好了再走。」傅知弦打斷她,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阿葉因他眼眸中的波光晃了一下神,一邊恭敬退下,一邊心道殿下喲,您可真是造孽,放著上好的佳玉不要,偏偏喜歡灰撲撲的石頭。


    造孽的殿下打了個哈欠,懶倦地坐到床前腳踏上,再看門口站著的人依然低著頭,便噙著笑開口:「抬頭。」


    陳盡安慢吞吞抬頭,看到她隻著單衣烏髮披身後,又僵硬地垂下眼。


    「過來。」馮樂真好整以暇。


    陳盡安後背更加僵直,沉默片刻後朝她走去。


    這一走,馮樂真才發現他的右腿有些跛。


    「腳怎麽了?」她蹙眉問。


    陳盡安:「摔的。」


    「府中的路麵十分平坦,好好的怎會摔成這樣,」馮樂真也不等他迴答,心裏和明鏡似的,「被人推了?」


    陳盡安眼眸微動。


    馮樂真笑笑,隨意從床邊取了一根勾床幔的繡棍,抬手指向他:「本宮隻學了些空架子,你隻需閃躲,切莫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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