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元哲的對質期間,縈姑娘一直一絲不動一言未發,從頭到尾隻注意她的南宮越澤禁不住問道:“縈姑娘當真願意與我的元哲師兄結了秦晉之好?”


    “縈姑娘?縈姑娘?”南宮越澤一喚再喚,可她的頭還是緊緊地偎在元哲肩頭,不肯應答,他反感她總是背對著他不迴頭,他亦反感她自願接觸旁的男子接觸了這麽許久,莫非,她真就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成了一個令他再也無法接近的人嗎?!


    “南宮掌嵩,我先謝謝你對我多年以來的照拂,我元哲這輩子能得您這位摯友,亦能得此佳人已足矣,往後,縈姑娘在哪,我便在哪,還請你成全,現在就準我出境,您的大恩我……”


    “住口!”


    南宮越澤忽然疾言厲色打斷他道,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怒氣衝衝地非想要強行分開他們。


    他的臂肘飛速抬起,他的十指掌瞬間張開,加上他對準她背部用的力快而準,他輕易地就得了手。


    得手之人並未像他事先預料的那般或反抗或咒罵,反而乖乖地鬆鬆地,因著他所施力的慣性,重重地栽倒碰撞在了他的胸膛。


    他施的力道過大,令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他胸口的皮膚被縈姑娘束發釵子上鑲嵌的珠翠葉尖兒,劃了一道血痕,血痕之深不一會兒便透過白色中衣浸出紅色來。


    他把她緊緊摟在懷中迅速騰走,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更是將元哲的獅吼怒罵當成了耳旁風。


    南宮越澤腳下生風,拚盡全力甩掉追蹤上來的元哲,而後施了隱身術繼續飛奔,直至藏躲到了他曾與她海誓山盟的無名花穀。


    他懷抱著縈姑娘坐穩在叢中,隔著衣衫細聞出了她體內散發出的久違的隱隱醉香,然後抬頭放眼看了一看勝放著的繁花,重重地傷感歎息道:“景依然,情依舊,卿卿卻難就。”


    她的唿吸暖暖的,淺淺地氣流微微地刮蹭著南宮越澤的脖頸,可她還是閉著眼不肯說話,這是她於他麵前,她極少有的安靜。


    這份安靜又徒增了許多他的煩亂,一時間,他實在不知自己對她的感情該如何傾吐如何安放,呆滯過後,他悶悶地,隨手采摘了一朵小紅花,將芬芳的花蕊湊到她的鼻子尖兒,酸酸地說道:“縈姑娘,他們都叫你縈姑娘,都是你的意思?可是你想要抹幹淨了前塵,忘卻了……?”


    他最後要說的那個“我”字還未說出口,便被懷中之人突如其來的強烈戰栗所驚,嘎巴著嘴,無法再吐出半個字來。


    全身的筋脈都在拉扯扭轉著,控無可控,抑無可抑,難受極了,於痛癢難忍之間,縈的手指不自主地狠命扣住了眼前之人的脖頸,她的思維早已混亂,更辨認不清他是誰,她胸悶,悶得大口大口地吸吐著仿若還能救她的空氣。


    她緊鎖的眉頭揪緊了南宮越澤的心神,盡管她的指甲已深陷得戳破了他的皮膚一再陷入,他卻渾然不覺,她的麵容越來越扭曲,他慌了,下意識地隻想將她抱得更緊。


    她的身軀突然一挺,猝不及防地從他懷中掙脫,滑落跌趴至地,感知喉頭泛起了一陣腥膩,她惡心地作嘔,如注的鮮血頃刻自口中噴湧而出,她難受地翻滾起來,狼狽不堪地任由那液體盡數潑灑,染紅了不知多少嬌嫩的芬芳。


    南宮越澤已無法用震驚與心痛來形容他此刻複雜的心情,他手足無措呆若木雞,直到他這個心念了幾百年的人兒,嘔幹鮮血徹底暈過去不動了,他方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來到她身邊,伸出兩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搭上了她的脈門。


    天上衍福宮中,天後的皮膚隨著霞衣的忽閃忽閃,變得時皺時嫩。正在午睡的她覺得身上某處忽而癢癢的,便忍不住搔抓起來,這一抓不要緊,她騰地睜眼,由睡榻上蹦了起來,對著鏡子檢看了一番自己兒的臉後,朝外頭大聲道:“棲曦何在?”


    “娘娘,婢子我一直在這兒守著呢,何事喚得我這般急促?可是做噩夢了?”棲曦撩了隔斷珠簾匆匆走到天後跟前,細細打量了主子一番,與平日一般無二,噗嗤笑道:“可是又想念縈公主了吧?”


    “哎,是呢,不知何故,本宮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方才還做了惡夢,夢到她不好了……縈丫頭最近怎麽都沒來信呢?”天後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臉,瞧著確實緊致如常,可方才的觸感太過真實,不由得她不擔心。


    棲曦眨巴眨巴眼,幾乎不假思索地又笑道:“不過才三日前,她親自來拜見您的呀,不是還跟您說玄樾待她不錯,修行上也很有長進呢麽。婢子當時還對您說,照這樣一直下去的話不出百年該可以穩除妖骨了呢。”


    “嗯,不錯不錯,是本宮多心了,那日她滿麵紅光氣色上好,怎會遭遇不測呢?準是因我年歲大患上了疑心健忘症,快快請藥神過來,叫她給本宮好好瞧瞧。”


    “是!”


    棲曦領命,出去後不多一會兒,便請來了藥神。


    藥神淩乃是一外貌富態的中年女上神,見天後正端坐在殿中,便舉止文雅地朝她施了個跪拜大禮。


    “無需多禮,上神姐姐請上座。”


    天後邊說邊親自扶了淩坐到了桌案邊的椅子上,見她並無推諉疏遠之意,便會心地笑了,她自己則坐到了淩的對麵,伸出手腕來好叫她替自己把脈,毫不保留地說道:“妹妹我最近總是多疑,心神不寧的,藥神姐姐可要好好地幫我診看診看呢。”


    淩瞅了一眼天後伸過來的有如娃娃般細膩白皙的手腕,並未立即落指看診,唯唯諾諾地說道:“天後娘娘哪的話,您的健康乃為臣我的本分,不過,您想要切切實實的看至根本的話,還得要先除了這件纖辰錦縷霞衣才可……”


    “藥神,這件不過是障眼法,不防礙自身脈搏的呀!況且本宮曾發過誓言,餘生之年再不要迴複到原來的樣子,本宮寧可疼痛不看,有病不醫!你隨便給本宮開點安神助眠的藥來就行了。”


    “這!”


    天後娘娘緊緊合著衣襟,藥神淩隻得領命了開方子,無可奈何地跪了安退了出來,瞅著衍福宮門上頭牌匾中那三個燙金的大字連連搖頭,念叨道:“她已身居高位這麽久,怎麽還在執念於此呢!”


    時至傍晚將擦黑,知贏才於凡間匆匆歸來。他興衝衝地直奔向他自己的寢閣,推開門的一刹那,他迫不及待地朝裏邊激動地說道:“娘子我迴來了,我正有一件可喜的事要與你說!”


    言畢,他的人已進了閣內,並未等到縈預期的答複,他才發現裏邊未掌燈實是空無一人。


    知贏腳下生風,騰到嵩頂之上尋遍,縈亦不在此處,他焦急地騰下嵩頂,去往各處打聽起來,都說不曾見過縈姑娘,他又迴到了嵩頂,偶然抬頭看看上空,將目光鎖定在了仙境屏障缺口處,不安之感迅速襲來,暗道不妙:“莫非是什麽人於倉皇間擄走了她?要不然怎麽沒來得及修複屏障呢?”


    他自腰間坤墟中取出一支掛墜,墜子穗兒不過是普通的灰色爾爾,但其上端頂鑲嵌的一塊橢圓形未知玉石散發著神秘光澤,於黑暗中十分搶眼。


    他未多猶豫,對準玉石中心施了法,借助其散發的特殊氣味兒搜尋起縈姑娘的行蹤來。


    “我是多麽蠢笨,見你的頭一麵怎麽就沒認出他們口中的縈姑娘就是你呢!我真該死,該死!”


    南宮越澤捶胸頓足,自己給自己扇了幾道狠狠地耳光,悔恨的淚水瓢潑般傾瀉而下,跪對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兒,失聲痛哭道:“我日期夜盼地等你來,做了所有努力你都不至。若不是我早歸一步,若不是我鬼使神差地來到元哲閣中,若不是一股莫名而來的仙風吹開了你留給他的的手劄,無意間見到了你那一手熟悉的字體,我到現在也還不知你真實的身份!”


    “你知道嗎,我懷著激動地心撫摸著那些字許久,又喜又惱,喜你身份尊貴安然無恙,惱你風流傳聞三心兩意。我當時誤解你恨你,納悶你如何就變了心,一丁點兒的都想不起來我了。我,我甚至還跑到你我初識的融丹閣搗毀了丹爐,為你動了好大的肝火,精神幾欲崩潰……你對我一切的種種改變,卻原來全不怪你,是我!是我上了織瑪那妖女的當,完完全全是我害了你呀!”


    “左,左禾,你滿意了?都滿,滿意了吧?”


    榻上人兒突然囈語,驚得南宮越澤捧著縈慘白麵頰的雙手驟然抽迴,迅速擦去淚痕,並擺出一副溫柔淡然的模樣,等著她睜眼。


    待他再三確認過隻是囈語並非醒轉後,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抱住她的頭,又哭道:“綣綣!我傷你傷的太深太深,我害你害的太苦太苦!日後,我該如何麵對你,我,我還怎麽有臉!從前,我抵觸現在這副皮囊,現在我反而覺得它得宜極了,讓我有機會彌補過錯,重新和你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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