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作珠子時不能思不能記嗎。你怎麽做這種活計手到擒來如此熟練?”縈環著手臂,她直視著珠子精的瞳仁平靜而堅定,仿若看穿了她的心底。


    一時,珠子精語塞,幹咳了一陣子,扭捏地不知該如何作答。


    “嗯,嗯……”


    她想又化作原形一走了之,縈先她一步給自個兒施法設了個屏障阻隔:“除了附我身上,你去哪都成。”


    “可別,可別!我,我是得您福澤生的仙,還需常常在您身邊才能修煉,離您不了多久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算我衝動失言了好不好?”珠子精委委屈屈地拜倒在地,眼睛裏竟泛出了淚花。


    她這神情還真似有難言之隱,縈突覺感同身受,像極了她落難那般的有口難言之狀。


    “起來吧,你我本是一體。你既是有苦衷,待他日至能訴之地能傾之時再細細說與我聽吧。”縈鬆軟下來,解了自身結界,親扶了她起身,


    “嗯!銖兒向姐姐保證,言出必實!”珠子精擦幹了淚水化作原形複歸了縈的腳裸。


    “哎,萬望著你能道出些關於他的,可我就是狠不下心強迫你,因為我不想讓你成為像我一樣的可憐人……”


    她呆坐在餐桌旁自怨自艾了許久,深覺自個兒的前途還不若庭院院裏的枯藤老葉富有生機。


    縈經不住珠子精大半個月的軟磨硬泡,終於給她改了個比較合適名字:“姊姝。”


    “還是姐姐聰慧過人,這一來麽可以混淆祖母的視聽,二來麽可以拉進咱們姐妹情分,三來麽這兩個字超順我的耳呢,姝兒謝姐姐更名,嗬嗬!”姊姝繞著縈歡唿了好幾圈。


    “瞧你樂的,小心樂極生悲。”


    “呸呸呸,縈兒姐姐慣會潑我冷水。哎,不過我就納悶了,你怎會在這了無生趣的府邸圈了這麽久,我從前作珠子時沒得挑也就罷了,你這有手有腳的怎麽從沒見你去外麵玩玩?難道你毫不向往翎栩宮外麵的景況?”姊姝衝縈眨巴眨巴大眼。


    “你這雙眼珠好生水靈,當心著點觀物,出溜到地上可就不好了。”縈隻抬眼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繼續埋頭忙起了手裏的活計。


    待她為錦衣縫製好了最後一個鎖扣,她把它拿起左看右看抖落了一番滿意地道:“姝兒,過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哦?你忙活了好幾夜難不成是給我做的?太謝謝姐姐啦!”姊姝試穿在身舍不得脫下,在銅鏡前麵扭擺個不停。


    “哇,粉粉嫩嫩,輕輕柔柔好舒服哦!太棒了,姐姐這牡丹花兒繡的簡直是巧奪天工啊,你是怎麽做到的?”她這不是揶揄奉承,是這衣服的做工實精致。


    “你試試幾十年如一日絲毫不敢懈怠地做這個,你就知道了。哼,之前還不知是誰說這個布料顏色太過俗氣來著。”師姑祖嚴格督導親自教習的女紅縈原本沒想有什麽用處,隻是近日姊姝穿著那件殼皮化作的錦衣花花綠綠的,總是在自己眼前晃悠,覺著有些別眼,就突發奇想地為她重新做了件。


    初學女紅時,縈整日整日埋頭織布繡花甚感無聊。然而,一次稍懈怠的作業竟令師姑祖嚴厲苛責。


    她曾反問,作神仙的女子灑脫自由,為何過分追求凡間女子的細枝末節?何況神仙有天然膚皮化作的衣服,並不需要親自織衣嘛。


    師姑祖答,做女紅最磨煉的是心性:戒躁,細謹,察微。


    後她又問,那為何她要反複地故意損壞,修補,重塑?


    師姑祖卻隻嗬斥不再作答。


    直至已練就了精湛女紅的今日,她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縈姐姐,姐姐?姐姐……”姊姝輕喚已陷入沉思的縈,待她清醒的美目轉看向自己的臉孔,她又道:“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麽?你這動不動就發呆的習慣可不好,當心魔怔了。今兒原本是你禁足的最後一日,我早上求了老祖宗特免了你今兒個,驚不驚喜?”


    縈直接無視她投過來的鬼臉,自顧把散亂的絲線盤起:“禁不禁足又有什麽區別?橫豎都是在一個院子裏轉,我早已習慣,你要是覺得悶就下去界玩玩吧。”


    “不嘛,我自個兒多無趣,女紅盒子我來幫你收好,咱們一起去?”姊姝強行搶過縈手裏的東西麻利地整理了起來。


    “任你做得好殷勤,也改變不了我的初衷。”縈環臂微笑地看著她忙活完。


    明眸皓齒,溫婉恬靜,嘴角半勾不勾地,嬌柔可愛直教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撫觸一下她的臉頰,縈姐姐甚少有的微笑竟是如此的迷人,姊姝不由得看呆了,同為女兒身的她直覺自個兒粗鄙顏陋。


    “姐姐怕是這蒼穹姿容最美的女子,下了界去不知恐要把多少男子折倒。”


    姊姝信手拈了個訣,攤開手心向縈的耳畔吹去,也不由她認不認可,硬拉了她的胳膊抬腳就跑。


    隻眨眼功夫她就騰出了翎栩宮。


    “好你個珠子精,才出世這幾天哪?就仗著祖母教給你的仙術欺負我起我來了?早知道我就不叫祖母教你修行術法!”縈使用渾身解數掙了幾掙,奈何與她階品差距的大,絲毫掙脫不得。


    “省省吧姐姐,我也是為了你好,你整天悶悶不樂的,跟著我也要愁死了,我都恨不得巴望著去隨便尋個珠子來,好讓你為我生個夥伴呢!”姊姝忍不住“嘿嘿”地浮想聯翩起來。


    “可不要吧,你一個我就夠受的了,快收起你那猥瑣的傻笑,我見著就反胃。”與口齒伶俐的她作口舌之爭縈自知鬥不過,橫豎她也不敢去得什麽麻煩之地,還不若斂去耳識遂了她。


    不多一會兒,姊姝就騰到了一處樹林上空,細細瞧瞧下邊,有依山傍水的木頭房子一座。


    她自空中落下,喊了幾聲沒有應答之聲,想必是座空房,她就推門進去了。


    屋內暗暗的,極簡,除了木頭桌子凳子外空無一物,光禿禿的四壁還能透出光來。


    “原來是個未建成的屋子,待我好好修整一番。”


    縈站在外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姊姝對這座木頭房子比劃著作法,隻一會兒功夫,裏外裝飾大變樣,倒也還算簡潔雅致。


    姊姝招唿道:“姐姐進屋坐吧”,縈卻無動於衷。


    姊姝明白過來後有些惱怒,化了她的斂識術,把她硬拖進屋內並將她強按在了椅子上:“瞧姐姐你這一副*的模樣,除卻麵容還能看,內裏早都爛透了比屍首還不如吧?可惜了老祖宗肯為你……”


    她自察失言失態,忙拍了自個兒幾個小嘴巴,還好縈姐姐沒聽進去猶自發著呆。


    她籲了口籲,暗暗地給自己鼓了鼓氣兒道:“縈姐姐你看,這小屋是不是差了點芬芳?不如咱們去采幾束鮮活的做成花瓶可好?”


    她還是不睬她,看來這怨氣是一時半會兒消不了的:“姐姐不去,那我自己去嘍。”


    花草叢林離這兒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姊姝有些不放心,未免節外生枝她給木屋仔細地設了一個結界,徑自找尋野花去了。


    連個珠子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困住她,縈深覺自己太過渺小,倒不是生她的氣,她隻恨自己心比天高身卻無能為力。


    然而她已再不是那個自怨自艾性命朝不保夕的可憐蟲,或許連師姑祖都不曉得她對未來的某種絕心:“我不是對事物*,而是我看透了世間的一切,蒼穹既讓我活了下來,我定要好好迎接生命帶給我的酸甜苦辣!”


    縈心境平和,鬆軟卻不怠惰,姊姝不見了蹤影,她就開始打坐,運功調息修煉起來。


    約摸小半個時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三股仙氣入鼻:兩股清淺,一股豐厚,兩股陌生,一股熟悉。她倏然睜眼,起身敞門探看。


    卻未料想門外的一位深深打量了縈一會兒後,驚了一驚朝身後的姊姝道:“啊,你不說這兒隻有你一人嗎?怎麽,這位是?”


    姊姝跺腳不語,瞪了她一眼,那表情像是自己壞了她什麽大事:“她曾喚我一聲姐姐。”


    互觀她倆這對視神態鬱鬱寡歡別別扭扭的,來人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親姐妹自不必要置太久的氣,姑娘你既是姐姐該當大度些,姊姝你既是妹妹理應先認錯,何不賣小仙一個麵子講和了?”


    這個仙家真夠泥腿的,不就是給你走火入魔的徒弟服了幾粒舒活丹麽,至於的一路道謝謝到人家家裏來?原本萬望著把他們引到木屋門口能覺出我隻一單身女子,他們入留不便會自行離去。沒想到縈姐姐卻突然出了來。萬幸她遮著麵紗那人看不見姐姐姿容,如若不然,隻怕他會自此纏住姐姐不放,那就糟了。早知如此才不要救他該死的徒弟!姊姝腦海百轉千迴,隻恨自己貪圖一時玩樂。


    “請問你是?”


    她的聲音萬分柔美仿若天籟,來人直想與她多多言語:“在下軒越,此番是來替愛徒道謝的。不知姑娘可有所需所願,在下必會竭盡所能滿足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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