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不經事,那僕從意識到不妥,倏而低下頭似是紅了臉頰。


    裴出岫見男人神色拘束,溫聲同那僕從道,「勞煩打些熱水來,我替夫郎淨麵吧。」


    男人似是心神一鬆,不知為何有她在身旁他總是更安心一些。


    僕從應聲退下了,不一會兒又端著水盆進來。見裴出岫挽起衣袖,竟當真要親自服侍,不由望向榻上自始至終靜默的男人,不自覺就眸中帶了幾分艷羨。


    當著屋內許多侍僕,林知秋羞赧到了極處,待她擰了帕子忙不迭摸索著接過來。


    「妻、妻主,奴自己來便是……」


    裴出岫知他麵薄,遂任由他自己淨了麵,又重新擰過帕子,替他掌心手背擦拭了一遍。


    男人頭垂得更低,濃密的眼簾掩住眸底的細顫,唿吸拂到她手背上,細弱卻溫熱。


    他的手細嫩白皙,十指纖長,應是常握筆撫琴,略有薄繭。


    指端修得齊整,竟連指節都生得圓潤可愛。


    漱洗完畢,有僕從適時地奉上新衣,是件與她身上宮服同色的垂穗厚緞裙衫。男人溫馴地由她擺弄著更衣,她替他係衣帶扣襟扣,一雙診脈下針的手靈巧地上下穿梭著。


    絳紅裙杉襯得他膚色愈發勝雪,不施脂粉便已顯出艷美高雅之姿。


    海棠,不愧有著花中神仙的美譽。


    「妻主……」


    男人低低出聲喚她,在外人眼裏是似嬌似怯,裴出岫聽出了他聲音中的不安,輕咳著掩飾了方才片刻的晃神。


    「莫急,就快好了。」


    她自妝檯上取了檀香梳,熟稔地替他梳發綰髻。從前在郢城王府,母王下令禁足,府中僕從多有怠慢,她隻好一點一點學著為父君綰髻。


    林知秋不想她竟手巧至此,臉上紅得越發滲血似的。


    綰好了髻,僕從又遞上幾匣子金玉首飾,「這些都是從前宮裏賞的,王爺吩咐給新郎君添妝。」


    裴出岫望著那幾匣子首飾正犯難,就聽男人柔怯地輕聲問道,「妻主的髮簪可以賞給奴嗎?」


    第14章 敬茶


    玉簪太素。


    裴出岫下意識攏眉,見男人桃花眼眸氤氳中似帶了懇求,還是將玉簪親自簪在他發間。


    王爺正在主院內等候,她仍舊抱著男人從偏院快步行去。新衣裳熏過香了,掩住了她身上原本的淺淡藥香。林知秋一路側聽著她咚咚的心跳聲,待到進了院子聞得侍僕問候聲,那最後幾步路卻是說什麽也不肯由她抱著代勞了。


    他手中無杖,隻得挽著她胳膊朝主屋徐徐挪步過去。


    「王爺,主子與新郎君過來了。」


    歧王已頌過早經,此時靜坐在正堂上首,見她二人一道過來,目光不由得打量起略後她半步的男人來。


    正堂內甚是靜謐,林知秋眼眸迷茫地盯著前方,頗忐忑怯懦地鬆開了挽住裴出岫胳膊的手。


    下一刻,她卻握住他手掌,泰然自若地牽著他走到歧王麵前。


    「出岫攜夫郎來給王爺請安。」


    她接過侍僕捧著的茶盞,放到男人掌心之中。林知秋小心翼翼地舉著茶盞,低眉順眼地敬奉,「王爺請用茶。」


    歧王並非存心晾他,可湊近一瞧,他姣好麵容上傷痕猶是刺眼,不由得靜了一瞬,接過他手中茶盞,輕啜了一口,「好孩子。」


    聲音似嘆息,「這次煊兒做得是過了。」


    林知秋眼睫輕顫,他不知歧王看他的目光裏有憐惜,緩緩垂下手仍不知所措。


    「本王記得暮為還有個長女,從前在宮裏總跟在太女後頭的……」


    男人似驀然一震,聲音澀然,「迴王爺,長姊名惟辰,如今在歸渡河罰役。」


    分明是發配,可他卻說得不卑不亢不怨。


    果真是個好孩子。


    歧王凝睇,林家的門風教養是毋庸置疑的,將來若是伴在未央身旁,也不算是辱沒了。


    「往後你二人一道,還得心齊,妻夫之間需得相互扶持。」


    未央長成,如今已娶夫成家,她忽的憶起幼弟順寧,心下難免悵惘嘆息。心不齊,縱是高門府宅榮華富貴,終是相看兩厭心生怨懟。


    想順寧從前多明媚的性子,最後落得那般偏執沉鬱。為了博得安平王的疼惜,竟將年幼的未央溺沒在冬日池水裏。倘不是顏卿當日救治及時,未央又是福澤深厚,這孩子如今早就給毀了。


    侍從呈上一對龍鳳金鐲,裴出岫麵色一變,當即便沉聲道,「王爺,這禮物太過貴重,出岫……」


    歧王卻是親手取了那鳳鐲,神色頗鄭重地替男人戴在腕間,「本王膝下無子女,幸與出岫投緣。她性子頗沉悶克製,凡事你多體諒。」


    林知秋渾身顫顫,似極驚駭,歧王殿下哪裏如出岫小姐說的那般嚴歷。倘若是訓誡也便罷了,這樣的盛情他怎受得起。


    仿若是偷得旁人的恩寵。


    他心中酸澀,眼眶愈紅,當著歧王卻隻得咬唇點頭。


    裴出岫默不作聲地跪下,對著歧王叩首行禮謝恩。


    歧王目光落到她左臂,溫聲問道,「你臂上這傷如何了?」


    「一點小傷,王爺勿需記掛。」她自己便是大夫,不過是叫刀颳了道口子,自是不妨事的。


    「妻主受了傷……」


    男人麵色倏白,嘴唇輕顫,難道是昨日同二皇女的人動手時傷著了,他竟疏忽至此,還累得她三番兩次抱他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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