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露出了陰森森的笑容,隻是配上頭頂被磨平的幾根獅子毛,看上去不那麽有威懾力罷了。


    阮瑩倒是毫不在乎。反正她本來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怎麽樣都是可以接受的。


    「那麽我將重新想一個問題——你不可能迴答得上來的。」


    斯芬克斯的神情慢慢變得莊嚴肅穆,它微微閉上雙眼,像是想起了什麽,神情顯得尤為複雜……像是憤怒,絕望,似乎睜開眼來就要將這個世界破壞了殆盡,又像是連綿不絕的哀傷,悽慘無比。


    丁拉阿見他如此,便已知道不對勁,向旁邊默默的退去幾步。


    他轉頭最後看了阮瑩一眼,隻見她依然安靜平和地站在那裏,目光溫柔,似乎能包容一切——那是一種沒有邊界的最真誠的愛。


    她一定會死在斯芬克斯手下……可惜了,這樣的稀世珍寶為什麽不是他殺死的呢?多麽純淨美麗的心,萬年難遇啊!如果被殺死煉製成了燈油,那他將會擁有多麽強大的力量……丁拉阿開始想入非非。


    果然,斯芬克斯問出了那一個問題——


    「你覺得永恆是什麽?」


    長著倒三角頭的蛇在旁邊嘶嘶地笑著,它聽到這個問題就知道它將要看到眼前這個人類女孩的慘死了。


    但凡她迴答任何一個字……


    阮瑩微微一愣。


    然而出乎怪物們的意料,她根本沒有開口迴答的意思,反而從虛空中掏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黑色東西。


    阮瑩舉起手中的相機,將斯芬克斯完整地納入取景框中,按下了快門。


    「哢嚓。」


    一張照片就這樣拍好了。


    她將魔女的相機轉了個方向,讓斯芬克斯看見界麵上顯示的它的照片。


    「它可以把一瞬間變成永恆,如果你想的話。」


    斯芬克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這顯然超乎他最狂野的預料。


    這是什麽魔法產品?!


    它發呆般地對著自己的照片看了一會兒,隻見上麵的自己維持著那個瞬間的狀態,一動不動。它忽然欣喜若狂起來。


    真的是這樣!那麽它找到答案了,它終於找到答案了!


    斯芬克斯激動得不能自已,用狂熱的眼神盯著那個相機。


    「你可以把它送給我嗎?」


    這麽無禮又粗魯的要求想必得不到答應,它已經準備好用法力搶奪了。


    它要把這個東西送到「她」那裏去,然後它就可以真正地得到解脫了。


    可是,再一次讓它出乎意料的是,阮瑩沒有片刻猶豫地就把相機從頸上摘了下來,伸手雙手遞給了他,神情中沒有絲毫勉強,反而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這樣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阮瑩仰起頭看向它粗糙的灰色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歡愉的笑容,「那我就把送給你吧,很高興能幫到你。」


    斯芬克斯徹底僵在了原地——盡管它身為一塊石頭本身就是僵直的,可是這一次,僵直的卻是它的心靈。


    久遠到幾乎被風沙淹沒的迴憶,忽然被敲開,在塵土飛揚裏顯出遠古的麵目。


    「王國中最聰慧的人吶,我將賜予你三次機會來迴答這個問題。」


    「什麽是永恆?」


    「愛。」


    記憶中那個人身穿華貴的皇室製服,頭頂皇冠,手提魔法杖迎風而立,英姿颯爽。


    他想起了母親給搖籃裏的孩子唱催眠曲時的溫柔微笑,在記憶中揮之不去。


    「愛是永恆。」


    「她」微笑著說道:「那麽,我將愛賜予你。」


    迴到王國之後,他在宮殿中與鄰國來訪的公主一見鍾情,墜入愛河。在全國公民的見證下,他們舉辦了隆重的婚禮,並且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直到公主在叛亂中為了保護王子而被敵方俘虜。


    王子痛不欲生。


    他頂著一夜變白的頭髮,處心積慮,夜夜難眠,終於屠殺盡了背叛者的城池。


    然而,當他欣喜若狂地踏入宮殿時,卻看見公主用驚恐的眼神望著他,抱住背叛者的屍體,死死不願離去。


    在被俘虜的幾年中,公主已然深深地愛上了背叛者。


    他的靈魂被抽離了,盲目地走到宮殿的最高台處依靠著欄杆,背後是一片猩紅的血河,和一些早已聽不見聲響的尖叫和求饒。


    他沙啞著聲音,撕扯出幾個字來。


    「死亡。死亡是永恆。」


    「她」微笑著說道:「那麽,我將死亡賜予你。」


    他變成了一塊石頭,被放置於忒拜城附近的懸崖上。


    「為了幫助你找到答案,我賜予你給其他過路人出謎語的權利,希望他們能激發你的靈感。」


    他會攔住每一個過往的人,當然,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迴答得上他的問題。因此他就能名正言順的殺死他們,將滿腔積怨肆無忌憚地發泄出來。


    直到俄狄浦斯解開謎語,他因為羞愧難當而跳下懸崖。


    跳下懸崖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自己的生或者死,愛或者是恨,屠殺或是寬容,都沒有意義。


    「虛無是永恆。」


    「她」微笑著說道:「那麽,我將賜予你永生,來感受虛無。」


    於是,他的裂痕自動粘合上了,從高處墜落,被摔成兩半的身體也合併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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