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音一言不發,麻木地任由他們擺布。


    李純用冰冷地眼神盯著她,莫名讓她感到恐懼。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李純正處於勃然大怒的狀態。


    真是奇怪……趙寶音心裏想著,明明早已將這個男人從自己的人生中抹去了,抹得不留痕跡、一幹二淨,但為什麽,如今還會產生恐懼呢?


    為什麽,要害怕一個不存在的人?


    很快,她如一個真正的犯人那樣,被從自己的寢宮裏拖了出去那模樣很像多年前,公主李榮被一群嬤嬤拖出去的樣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話真沒錯。隨後聖旨下,皇帝以「忤逆君上」的罪名將她逐出宮去,流放寧古塔。


    七皇子李,過繼給皇族中沒有兒女的誠親王。誠親王是李純的異母弟弟,生下來腦袋有毛病,一年前病逝了,沒有留下後人。李入誠親王嗣,為他這一支傳遞香火。


    趙寶音聽到有關自己的處置後,並沒有異議。隻是感到困惑,她的罪名為什麽不是蓄意爭儲、暗害三皇子,而是「忤逆君上」。


    對李的處置,她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李還可以做個富足的親王,隻是失去了儲君的資格。朝中參與奪位的重臣們,有的人或許會對此滿意,但更多的人認為應當像當年處置廢太子李仁一樣,將七皇子圈禁關押起來。


    趙寶音最終請求李純,希望能夠帶李一同去寧古塔,她不敢想象五歲的兒子一個人生活在京城中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有危險。


    然而李純不肯見她。


    陽朔十三年冬,趙淑儀離宮前往宣城。


    趙寶音沒能帶走李,李純不鬆口,她甚至求到了貴妃和德妃麵前,但一切都沒有用。她陷入極度的恐慌與絕望中,她覺得,那些人不會放過李。


    不論如何,趙寶音在陽朔十四年的新年中抵達寧古塔。身為一個獲罪的廢妃,她不再是娘娘了,她被褫奪了位分。不過李純派過來的嬤嬤和宮女們對她還算客氣、盡心,一如既往地服侍著她,在這個嚴寒的、狂風肆虐的流放之地。


    她的日子過得很不好,惡劣的環境對她這種嬌生慣養的人本就是極大的懲罰,對李的擔憂更成了懸在脖子上的刀。她多麽奢望自己能夠和李一起,在寧古塔相依為命一輩子,就算吃不到青菜、每天夜裏都凍得要死、沒有華麗貴重的衣物,她也甘之如飴。她想,是不是她真的把李純惹惱了,惹得他要存心整治他們母子,要將李置於那麽危險的境地。


    這種情況下,她不敢繼續實行自殺計劃,因為李純不讓她死,她死了就是忤逆。她忤逆他,惹他不高興了,他就一定會更狠心地懲罰她的兒子。她對此深感憤慨,他不要她了,還不準她離開。天底下沒這麽欺負人的。


    寧古塔的日子很難熬,她好幾個月才能見到一次李托人帶來的書信。李說他還住在宮裏,還跟著皇兄們一塊念書,跟從前一樣。宜昭媛想要孩子自己卻生不出來,對他視如己出,一點不比親媽做的差。


    但趙寶音很難相信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李這樣身份尷尬、被諸多人記恨的皇子,是不能也不敢把實話寫在信裏的。趙寶音在寧古塔熬得寢食難安,陽朔十四年就是她人生的黑暗。


    在十四年九月份的時候,她不見天日且百無聊賴的生活中,終於透進了些許波瀾。從京城來的信件中提及,三皇子李佑以謀反罪名,被李純賜死。


    趙寶音吃了一驚,詢問身邊女官。但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謀反?是什麽時候謀反的呢?又是怎麽謀反的呢?」她最後問道。


    有人思量著迴答:「聽說,是一年前在木蘭圍場的事,被查出來了。我們也不知道。天底下這種事情不足為奇,為了當皇帝,殺了兄弟殺了老子……」


    「木蘭圍場?」趙寶音擰著眉頭,莫名沉思起來。


    很快,十一月,皇帝昭告天下一年前木蘭圍場之行,李佑蓄意弑君,拉攏了幾個佞臣想要趁亂射殺皇帝。


    趙淑儀對此有所察覺,才拿著弓弩將他射下來了。


    「您明明知道,陷害七皇子的人是德妃與太子,為什麽要讓三皇子來背這個黑鍋呢?」三皇子自裁的那天,貴妃高氏一個人站在建章宮的大殿裏頭,麵帶恐懼地問李純。


    李純搖頭道:「我也沒有辦法,隻是因為李修的才華在李佑之上,更適合做天子。李佑不如李修,所以他適合被犧牲。」


    「但李佑是您的兒子啊。」貴妃顫抖著,她握緊了五皇子的手。


    「我的兒子們都是些可怕的人,總要有人死的。」李純麵色漠然:「李佑難道沒有犯過死罪嗎?他對太子都做過什麽你忘了嗎?他不值得憐憫。」


    在李佑和太子的交鋒中,李佑最終一敗塗地,歸根結底還是他不夠聰明,思慮不夠周全。太子在設計想要暗殺李佑的同時,沒有忘記除三皇子之外的另一位強勁的皇位競爭者那就是七皇子。


    他一直明白,李和趙淑儀母子,在皇帝心裏占有很特殊的位置。


    在李佑之後,最有可能對他產生威脅的人,就是他的七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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