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一室

    全部訓練室的燈都滅了,唯獨這裏,燈火依舊。

    林亦揚和孟曉東都是身兼幾大項目的選手,有總教練的特批,訓練時間可以自己掌控。

    江楊一隻手臂吊在脖子上,披著國家隊的運動服,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在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一個球台。球台旁,是孟曉東先開了球,他和林亦揚約定是輪流進球,一人兩個。

    所以當他收了一紅一彩球後,握著球杆,站直了身子,眉頭微微蹙著,盯著倚靠在牆邊在玩手機的林亦揚:“你到底練不練?”

    林亦揚給殷果發了一個——睡了。

    手機揣進運動褲口袋。

    “這些年,你怎麽受得了他的?”林亦揚不答孟曉東,反而看向江楊。

    江楊和他一唱一和:“不是受著,是讓著。”

    林亦揚點頭。

    孟曉東一直受不了東新城這幫子人,從來都不嚴肅,不管是賽場還是休息室裏,全都態度不端正……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從林亦揚迴來,自己的狀態真開始迴升了。

    世人慕強,強者更慕強。

    林亦揚的才華刺激著每一個同伴,在告訴他們——人的潛能是無限的,不要懈怠。

    林亦揚看孟曉東臉都黑了,也不調侃了,直接提著球杆到球台旁:“這麽練,也沒意思。打個快的。”他俯身在那,看似在瞄準球,其實是在和孟曉東說話。

    “我沒問題,”孟曉東壓製著想要罵他兩句的衝動,冷冷地說,“你別以為我沒打過快的,就不會。”

    林亦揚一挑眉,笑了。

    拭目以待了,老對手。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這個球台上的球都是“飛”著的。

    江楊自帶了一小袋的開心果,一顆顆剝著瞧熱鬧,滿室除了擊球、落袋,就是哢吧哢吧剝殼的聲響。

    “有點渴,去弄點喝的。”江楊最後來了這麽一句。

    林亦揚一揮球杆,一個巧粉飛砸過去,江楊披著運動服外衣,偏頭讓開巧粉,笑吟吟地提著一袋子的白色開心果殼,溜達出去了。

    沒多會兒,他竟然拎著一個老式的紅色暖水瓶,還有幾個塑料杯迴來了。杯子摞著,每個杯子裏都灑了點兒茶葉。

    “歇會兒,”江楊淡淡地說著,將塑料杯子擺在一個木凳上,三個杯子裏都倒了滾燙的開水下去,“喝口

    水。”

    孟曉東習慣性皺眉:“淩晨一點了,喝茶?”

    潛台詞是:不怕睡不著?

    “喝了二十幾年,早免疫了,”江楊笑著放下暖水瓶,“不喜歡喝沒味兒的水。”

    林亦揚隨手拿起木塞子,替他扣上了瓶口。

    江楊舉起自己的一次性塑料杯,抿了口:“上一迴,咱們三個坐在在一起,還年輕著。”

    林亦揚點頭。

    “等這一天很久了。”江楊舉起塑料杯。

    “能讓兩大球社的老板,一起去紐約的,也隻有你了。”孟曉東也舉起自己的塑料杯。

    林亦揚一笑,最後將自己的塑料杯碰上他們的:“咱們三個,最不會說話的是我。”

    “那是過去,”江楊笑著反駁,“現在你可是最會場麵話的。”

    那不一樣。

    林亦揚看著少年時代的兩位勁敵、好友,萬緒千頭在心頭,有許多能說的,少年未完成的夢想,三人曾稱霸數年的過去,最後匯到一處隻剩下:“謝謝你們,去找我。”

    “謝謝。”他再次重複。

    ***

    八月的亞運會,千軍萬馬匯聚在同一個城市,等待著下場廝殺。

    中國代表團分幾批出發,先後在兩天內抵達舉辦城市。

    當天有不少林亦揚、孟曉東和江楊的球迷匯聚在一起,很有秩序地接機。殷果則跟在隊伍裏,拉著自己行李箱,在低頭給媽媽發著“落地平安”消息的殷果,突然被身邊的林霖拽住了手臂:“抬頭。”

    殷果抬頭。

    不止是林霖,陸陸續續有人開始注意到機場內的廣告牌,一整排都是殷果的賽場照片。

    “你生日?”林霖問。

    殷果茫然搖頭。

    因為看到這一切,前麵帶隊的林亦揚和總教練也停了腳步,總教練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低聲在問林亦揚,隊伍裏的人也都看向林亦揚,在猜想是不是隊長弄的。

    可也不對。

    畢竟林亦揚的身份是國家隊隊長,整個隊伍都要參賽,如此大張旗鼓給女朋友弄這種浪漫,說不過去。

    直到接機的人群裏出現了一個穿著休閑服的年輕男人,在中國隊隊員的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對殷果說:“祝你拿下金牌。”

    他周圍都是跟著一起的朋友,一群家

    境一看就不錯的年輕男人。林亦揚留學時,身邊的中國同學大多是家境很不錯的二代們,和這群人看著差不多。

    殷果認出這個忠實球迷,匆匆道謝,拉林霖就鑽到隊伍的另一麵。

    隊伍仍舊沒動。

    林亦揚臉上看不出變化,仍舊是在隊伍最前麵,穿著國家隊運動服,拉鏈拉到頭,眼中無波瀾,氣場壓迫的隊長。就是因為沒一絲絲表情變化,才讓人覺得麻煩了。

    但大家顯然不怕麻煩,就怕沒熱鬧看。

    江楊摟住他的肩:“咱們運動員行業,不少都嫁得很好啊。”

    範文匆認真附和:“從小就生活簡單,除了訓練比賽沒別的,人單純又能吃苦,一身榮譽加身,誰不喜歡啊?”

    ……

    孟曉東忽然說:“他追殷果一年多了。”

    眾人齊齊看他。

    “小果比賽場場到,”孟曉東補充著,“人挺靦腆,每次都不太敢和小果說話。上迴托生意場上的人找殷果爸爸,問能不能介紹正式認識。”

    江楊讚賞地看孟曉東——插得到位,刀刀見血。

    “我妹從小追得人很多,她沒和你說過嗎?”孟曉東看林亦揚。

    又是一刀。

    江楊欣賞地笑著,在想:是不是小時候大家都說東新城“雙林”的名頭,讓人家孟曉東誤會什麽了?要不然怎麽刀刀精準,不帶手軟的?

    ……

    殷果在隊伍的末尾,他們一群人在隊伍前麵。

    她自然聽不到這些人說話。還想著應該沒大事,林亦揚在美國的粉絲一整個體育館,自己也都不覺得什麽。可為什麽虧心呢?

    又沒做壞事。

    抵達下榻酒店後,大家被安排去做體檢。

    男女選手是分批去的,她沒看到林亦揚。

    晚上自由活動。

    鑒於今日出現了“小插曲”,她決定悄悄去看看林亦揚。

    沒提前告訴他,想給個驚喜。

    殷果來到林亦揚的酒店樓層,到門外,叩門。

    開門的是江楊,見是她,笑了,頭一偏指洗手間,意思是:洗澡呢。

    “方便嗎?”她低聲問。

    “方便,”江楊笑著從櫃子上拿走了一張門卡,“我出去,你們慢慢說。”

    他笑裏有無盡的內容

    ,殷果摸不透他笑裏的意思。

    等江楊走了,她反手關上門。

    偷偷推開洗手間的門,水聲入耳,白色的霧氣繚繞,能看到白色浴簾後的一個很高的人影,不用說就是林亦揚了。

    她也沒吭聲,在大理石的水池旁等著他洗完。

    裏邊的男人約莫聽到門軸滑動,以為是江楊進來了:“還沒走?”

    殷果抿嘴在笑,忍著,努力不笑出聲。

    水關了。

    “壓了一下午的火,也沒吃兩口東西——”浴簾被拉開,林亦揚探手還想去牆邊的銀色金屬架子上拿浴巾,手停了。

    殷果乍一看他全光著的樣子,還是在暖黃色的燈光裏,渾身帶著水珠,肌理分明……突然心猿意馬,目光飄啊飄的,沒太聚焦在他的身上。

    在看和不看的自我鬥爭之間,林亦揚已經拿了條浴巾,草草擦著頭發和上半身,沉默著走到她身前。

    膝蓋和大腿都濕了,因為挨上了他的腿。

    腰後被他半濕的手覆住,用力,抱在胸前:“看什麽呢?”

    她怕被他弄濕了衣服,一會兒沒法出門:“你先擦幹,弄濕我衣服,沒法迴去了。”

    林亦揚攥著浴巾的右手,去把洗手間的門滑上,落鎖。

    集訓七十天最多就是接個吻,拉個手,多餘的什麽都沒幹過,猛一置身到這種氛圍裏,光是目光交纏就夠受得了。林亦揚把她抱到洗手台旁,和她接吻,手捏著她的肩頭,時輕時重,最後還是沒控製住往下滑。

    “別鬧……”她被熱氣熏得頭暈,感覺他手勁挺大的,捏得疼。通常他沒輕沒重的,就證明他是真想要了。

    在未散盡的水霧裏,林亦揚的眼睛黑得嚇人,笑著問她:怎麽算鬧?

    殷果掙紮半晌:親親算了……

    他慢慢地說:好。

    林亦揚抱起她,把擱在一旁浴巾上的衣服兜住,一起帶進了房間。

    路過大門,還沒忘上個鎖。

    屋子裏,林亦揚和江楊的行李箱敞開著,還沒收拾完,江楊那張床靠著門,丟了不少雜物。林亦揚這邊的床靠著窗,他髒衣服丟到沙發上,將殷果放到床上。人也傾身覆上去,親了嘴唇親額頭,還有眉眼……兩個人一個是什麽都沒穿,一個是穿得整整齊齊,誰都沒逾越。

    真是點了一把火,把心和身軀都要燒成灰了,人早糊

    塗了,卻還想著不要做的太過分。還要比賽,影響不好。

    雖然鎖著門,沒人知道,但自己心裏這道線還是要守著。

    殷果閉著眼,摸他的身子,想幫他。林亦揚用把她的手撈迴來,放到她自己的小腹上,用身體牢牢壓住,低聲笑著問:摸什麽呢?

    ……

    明明是你這樣那樣,又不是我。

    她對上他的眼睛:“你說下午壓著火?”

    他沒否認。

    “……不是為我吧?”

    “你覺得呢?”他反問。

    殷果的手又往下滑,再次被他攥著腕子拉上來,這次他是真笑了:“找收拾呢?”

    “收拾”這個詞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挑逗暗示,他在床上經常說。

    “是想摸名字。”她爭辯。

    他這次不攔著了。

    殷果摸到他腰和人魚線,往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用掌心摸著那裏,想到這個男人身上有自己的名字,心裏有無法形容的熱漲感。

    一想到他要打五項,要拿很多金牌,未來還會有更多球迷,想到他這裏有自己的名字,就覺得虛榮心被完全滿足,甚至都要溢出來了。

    他摸著她的長發,忽然問:“迴去住我那?”

    住一起?

    “我爸媽不喜歡同居這種事,”殷果想著可能性,“要是一直住可能不行。”

    偶爾住兩天應該問題不大,她琢磨著。

    林亦揚倒是沒多說話,殷果覺察到他的目光一直沒挪開,她還想安慰他,沒關係她有的是借口跑去他宿舍住。鼻梁被輕劃了下。

    傻姑娘,讓你住,不是想和你做什麽,是想娶你。

    他翻身下床,從箱子裏翻出內褲和長褲,總算是把下半身給穿戴整齊、遮住了無邊春色。

    殷果沒在這件事上想太久,反倒注意到沙發上扔著的一把吉他:“江楊還帶這個來了?”

    “對,”林亦揚掃了眼吉他,“他相親對象喜歡文藝青年,最近撿起來的。本來過去就會,丟了十幾年了,撿起來也是為了哄姑娘。”

    “我哥小時候學的鋼琴。”

    “我們那代,小時候有錢的家裏愛給學鋼琴,”林亦揚評價說,“像江楊這樣的就自學吉他。”要不然就是搞樂隊,要不然就當泡妞利器。

    江楊的家境和林亦

    揚父母過世前的家境差不多,女朋友也多,自然擅長這個。

    “那你呢?”

    “我?”林亦揚搖頭,“我對這些沒興趣。”

    好像他真是最無聊的一個人,除了比賽,就是練球,倒也沒別的記憶了。

    殷果光著腳跳下床,踩著地毯到他身前,右手又從他褲腰上的紋身插下去。林亦揚被她幾次三番的示愛弄得起起落落,手臂兜在她後腰,也將手指插到她腰後,幾根手指在她柔軟的皮膚上輕輕劃著。

    殷果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來了,手指摸上去,刺拉拉地從指腹滑過去,被自己摸著胡茬的男人低了頭,望到她的眼裏:“出去轉轉,再待下去,我沒譜的。”

    今天真是不太順暢,下午是心裏壓著火,現在是身上壓著火。

    像五指山壓到背脊上,隻等著天光炸裂,巨石崩塌,才能活動活動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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