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附近有家diy夢龍店,”林亦揚解釋自己的話,“很近。”

    竟然有定製店?殷果眼睛立刻亮了。

    果然,女孩都喜歡這個。

    他剛剛在猶豫,是怕她剛吃完生冷食品,再吃冰激淩受不了。後來轉念一想,那個地方情調大於食用,不用吃完,拍個照也不錯。

    其實不用吳魏發給自己,他去過一次。

    就是那兩位在酒店裏做了一場的,盡興了,非要來點純情浪漫的約會,跑去了這家店定製了一模一樣的冰激淩,親親我我吃著。林亦揚喝完咖啡,找到那家店,真是全程冷漠臉,還想著,這麽一家店,沒幾個椅子,人稍微多幾個就要站著吃。就為了吃根雪糕,至於嗎?

    不過一看殷果這雀躍的小眼神,倒改觀了。

    不過僅僅在二十分鍾後,他再次對這間店有了新認識。

    在寒風裏走了近二十分鍾,卻僅僅找到一個內裏空蕩蕩,沒有任何工作人員的空店。

    兩人麵麵相覷。

    “我問問吳魏。”林亦揚背過身,給吳魏打了個電話。

    那邊的人一聽說店鋪關了,才反應過來:“我操忘了,十月關的。我這邊兒也沒看到東西,大冬天的全不愛活動了……你們哪兒呢?我一會帶她弟過來。”

    “一會兒地址發給你。”

    林亦揚掛斷電話:“關店了。”

    他掂著手機想了幾秒,又說:“跟我來,找個避風的地方等他們。”

    兩人繼續沿著soho的街道走,七拐八繞地找到了一家餐廳。

    林亦揚徑直帶她走入。現在不是營業時間,老板一個人坐在吧台後,正在看棒球比賽的轉播。

    林亦揚敲了敲吧台。

    老板一迴頭,看到是他,馬上笑了:“這周過來了?”

    “對。想吃個下午茶,幫我做個冰激淩,和夢龍定製那種差不多的。”

    “沒問題。”

    林亦揚帶她去位子上休息。

    沒多會,老板挖了一大塊冰激淩過來,還拿著幾樣工具。

    林亦揚則去外麵買了點兒配料,是一包可食用的幹玫瑰花瓣,還配了紅色的莓果幹,交給老板。香草冰激淩,澆上白巧克力外殼,撒上林亦揚帶來的配料。

    最後,老板還特意澆上黑巧克力醬,將盤子推到殷果麵前,友好一笑

    。

    “謝謝。”殷果禮貌道謝。

    “不用客氣,反正這小子會付錢。”老板笑著拍了拍林亦揚的手臂,問他看不看道奇隊的比賽,有現場票。林亦揚搖頭,苦笑拒絕了,臨近畢業實在抽不出時間看比賽。

    對方瞟了一眼殷果,笑著又說:“我去看電視,你要什麽直接過來。”

    等到人離開,她輕聲問:“你朋友?”

    “球房認識的,一個退役的棒球選手,台球也打得不錯。”林亦揚邊說著,邊把這裏地址發給吳魏,從隔壁的桌子上拿了酒單過來,翻看著。

    殷果慢慢吃著冰激淩:“馬上畢業了,你不忙嗎?”

    “還可以。”他迴。

    事實是:忙瘋了。在華盛頓合租的同學,聽說他這周要來紐約,全都露出了一副“林亦揚瘋了”的表情。

    她吃了兩口,又好奇問:“你以後留這裏,還是準備迴國?”

    是迴去,還是留下,他一直沒想清楚。

    但……他對著麵前的女孩,遲疑了幾秒,又收迴了心思,想得太多不好。至今為止,他對她的感情生活還是一片空白,有沒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還沒想清楚。”他如此答。

    “考慮打職業比賽嗎?”

    “我?”林亦揚自嘲一笑,“沒想過。”

    從沒想過再迴到過去。

    可在殷果看來,以林亦揚的水平,不打職業比賽可惜了。

    於是她好心建議:“我覺得,你可以試試打職業比賽。”

    他合上酒單,丟迴隔壁桌:“很多人都不參加國際大賽,隻打區域賽,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搖頭。

    在中國沒有區域賽這種說法,她自然不知道。

    “有的是對世界排名沒愛好,有的是不適合大型比賽,心理素質不夠,”林亦揚把甜品單拿來,翻看著,“我也一樣,到大賽就掉鏈子,根本登不上台麵。”

    “怎麽可能。”她笑。

    “怎麽不可能?”林亦揚笑著反問。

    他知道,兩個人想要相互了解,必然會說到過去。

    而殷果的哥哥是孟曉東,哪怕她現在還沒意識查問自己的過去,未來的某一天,孟曉東也會告訴她——林亦揚是個什麽人。

    什麽人呢?他也不知道。

    殷果一時想不到能接的話。

    “甜酒喝過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這裏有一瓶甜酒,還是他上次來的時候店主開的,不知道還有沒有了。

    她搖頭:“好喝嗎?”

    “就是酒,不過都是印在甜品單上的,不在酒單上。”

    殷果躍躍欲試,笑著點頭。

    他合上單子,起身去問那個看比賽的男人要酒。

    沒多會兒,端迴來一杯,放到她麵前,細長的玻璃杯身,褐紅的酒液。

    “有多甜?”她兩手趴在桌上,聞了聞。

    “不甜,”他在上個月開酒時,嚐過一小口,“存了二十多年的古董甜酒,很衝。很幸運,這是最後一杯。”

    酒這種東西,每瓶都有差別,尤其是有點年代的,開一瓶喝完,這瓶酒就永不複存在了。

    不分貴賤,能喝到就是獨一份的運氣。

    她又聞了聞,在他鼓勵的目光裏,緩緩喝了口。

    嗯……確實好衝。

    好烈,燒喉嚨,但確實夠厚。

    她緩了口氣,想著難得來喝一次,又是這瓶酒的最後一杯,還是勉力,繼續喝著。

    吳魏他們進門時,看到殷果和林亦揚相對坐著,殷果在喝著一杯酒。

    這顏色,這杯子,吳魏怎麽看著怎麽眼熟,一坐下立時記起是什麽了。店主給人喝酒是分杯子的,這種杯子專門裝古董甜酒。

    “這酒好,開一瓶少一瓶。”吳魏笑嗬嗬地介紹。

    得,吹個風的功夫,您這一個月夥食費又沒了。自己吃一刀一塊的披薩,給人家喝三百刀的古董酒,你要再說對人沒意思,我跟你姓……

    吳魏坐下,麵不改色地掏出手機。

    無所謂:你沒事兒給人喝古董酒幹啥,齁貴,人家也不懂。

    林亦揚一看是吳魏發的消息,都沒點開看。

    殷果慢慢喝著。

    雖然喝著衝,可吃完海鮮喝這個,極暖胃。

    孟曉天張羅著,要請大家,對麵兩個男人不約而同要了最便宜的香檳。杯子擺在桌上,其實差別不大,唯獨殷果那杯的酒液顏色深。

    林亦揚出門前問過她練球的時間,看差不多了,留了吳魏和孟曉天繼續在soho這裏玩,他先把殷果先送到了球房。

    還是那個單間,拉上

    一扇木門,能隔絕外麵的視線。

    不過林亦揚今天沒辦法陪她了,要迴去學校:“這裏不太平,和國內差不多,魚龍混雜,總會有鬧事的,”他說著,拍了拍球桌,“都知道這桌子是我的,有事,隨時找我。”

    她“嗯”了聲。

    有種被人罩著的錯覺。

    麵前的男人似乎還想說什麽,她在等著。

    林亦揚看著她,張口,卻是招唿門外,叫了老板十四歲的兒子來,他從錢包裏掏出了一張紙鈔,遞給對方,低聲耳語了兩句。少年答應著,跑出去了,沒多會兒,提著兩個紙杯子裝著的拿鐵咖啡迴來,遞給林亦揚。順便,還為他們關上了門。

    她詫異:“早說你要喝……應該我請你了。”

    感覺從今天睡醒,就在吃吃喝喝,林亦揚這個人太客氣了。真的。

    他舉了舉自己的紙杯:“是我想喝,順便給你帶了一杯。昨晚通宵論文,有點困。”

    昨晚他通宵了嗎?

    她還記得後來客廳的燈光很快沒了,難道是迴了房間。

    殷果還在分神想著,他已經把紙杯遞過來。

    她隨便接過,沒留神,握在他的手上。

    她嚇了一跳,猛收迴手,抱歉笑笑,窘得說不出話。

    林亦揚也不太自在,清了清喉嚨,笑著說:“還要趕火車,走了。”

    他把紙杯子擱在球桌邊沿,那隻被殷果握過的手,斜插進了長褲口袋裏。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每張球桌旁都有人。

    有些認識他的,高聲招唿著,林亦揚迴應了兩句,在關上門之前,認真叮囑了一句:“下周我不過來了,還是那句話,有事隨時找我。”

    “嗯。”看著門被關上,殷果舒了一口氣。

    她繞著球桌,從袋子裏一個個掏球。

    外頭,是音樂聲,還有人酒後的吵鬧,還有從門縫裏飄進來的炸雞香味。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想聽的是,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好像還在,在和老板說話,還有其它人。

    很快,大家都在和他說著再見,熱鬧寒暄的聲音漸漸散了。

    林亦揚走了。

    她從球杆桶裏抽出球杆,將彩球擺成菱形。

    手摸在球桌的絨布上,她慢慢靜了心。好了,開始訓練,不要再分心了。

    可惜今天的訓練效率不是很高,她在球桌旁打打停停到了七點,也沒太進入狀態。最後,隻好暫時停下,在考慮,要不要專注練一個小時跳球。

    語音通話的提示音打斷了她,是陳教練的電話。

    這個教練是俱樂部裏負責九球的,更多是管女生這裏的日常生活和訓練。這一次殷果來比賽,私人行程提前了兩個月,所以教練沒有先跟來,但每天還是定時要和她通話,掌握她訓練的情況。

    殷果接通電話後,兩人沒多廢話,從訓練進度聊起,到今天的任務完成程度,再討論了一下明天的主要訓練方向。

    十幾分鍾談完工作,陳教練口吻放輕鬆,笑著問:“我看新聞,你那裏又暴雪了?”

    “下了雪,不過已經停了。”

    她很難得和教練聊私事,但今天特別想問:“教練你聽過吳魏嗎?這屆公開賽的選手。”

    “參賽名單上見過,”陳教練說,“不過他沒參加過九球比賽,了解不多。”

    他們的俱樂部裏,打什麽的都有,九球、中八、斯諾克一應俱全,各路高手,各路冠軍,教練也配了七八個。此時,那幫教練全聚在健身房裏早鍛煉。

    其中一個斯諾克的教練聽到“吳魏”的名字,接了話:“吳魏是東新城的,資質不錯,就是這兩年沒怎麽比賽,還沒在世界排名上。”

    “林亦揚呢?林亦揚聽過嗎?”殷果緊跟著問。

    有人在笑。

    陳教練索性開了免提。

    九球男子組的付教練說:“這孩子我記得,打斯諾克的。他拿冠軍那年,我老婆是裁判。”

    “他打過職業?”

    “打過啊,不過是好多年前了。”

    殷果驚訝:“是什麽比賽出來的?最好成績是什麽?”

    “冠軍,第一年露頭就拿了冠軍。你哥和他是同期出來的,你可以問你哥。”

    殷果停住。

    “十幾歲的事兒,你讓她問孟老六,肯定不記得了,”陳教練知道殷果怕表哥,笑著在電話那邊打圓場,“他哪個球社的?沒聽過啊,還打比賽嗎?”

    “退了十多年了,也是東新城出來的,”付教練忽然記起來,“我們前天來了個新教練,就是那個球社過來的。等著,我給叫過來問問。”

    電話裏暫時沒了聲音。

    很快,新教練被叫來,一

    聽是問“林亦揚”,笑起來:“賀文豐,賀老你們知道吧?”

    誰會不知道。業內最受尊敬的教練,雖然正式收的徒弟不多,但曾是許多人的啟蒙老師。殷果家俱樂部裏的好多高手,一說起啟蒙老師都是賀老。

    新教練接著介紹:“林亦揚是賀老的關門弟子。不過我沒見過他,我進去的晚。都說這位是個天才,但也挺混蛋的,誰都壓不住的那種。”

    新教練又簡介了幾句,大意是:

    林亦揚這個人少年時代特別狂,把授業恩師氣得不輕,最後卷鋪蓋走人了。可小一輩的師兄弟們又都和他關係好。當年賀老還沒退休時,大家不敢當麵提。後來賀老退了,這一輩當家作主的人是江楊,他是林亦揚的正牌師兄,在球社裏絕不準人說林亦揚的一點不好,漸漸地大家也就不再提十幾年前的事了。

    東新城裏的人提到林亦揚仍舊是一句六哥,一句小揚爺。

    “你要真想了解他,我可以給你問問楊爺。”新教練提議。

    殷果一聽到要問江楊,馬上繳械投降:“不用不用,不用特地問。還有,你們千萬不要告訴我哥,我打聽過他們。”

    江楊可是表哥的死對頭,還是不要找罵了。

    電話匆匆收線後,殷果還是不滿足於聽到的這一點點信息,試著在網上搜索他。

    有人點評東新城球社的人,密密麻麻的一行行的名字裏有一個林亦揚;也有人記錄那幾年國內的大賽,列出冠亞季軍的名字,十幾個裏邊會有一個他。除了這些老舊網頁裏的一個“林亦揚”之外,再無多餘介紹,連照片都沒有。

    林亦揚這個名字,早被大家遺忘了。

    國內這麽多運動項目,熱門的很少。在冷門項目裏,有成千上萬的運動員奮鬥著,隻要沒在世界大賽上闖出名堂,就很少有人去關注。更何況林亦揚奪冠是在十幾年前,想要留下點痕跡都很難,不像現在,很容易在網絡上留下印記。

    一想到江楊是他的師兄,這種成敗的落差更大了。

    他們兩個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現在一個在世界排名前幾,一個在國內卻連資料都沒留下,除了東新城球社內的人,沒人會記得他,提到他。

    殷果關掉搜索網頁,打開林亦揚的微信,盯著看了足足半分鍾,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關掉了。可又有一種無法克製的表達欲,想要做點什麽事,說點什麽。

    最後找到下午拍的一張古董

    甜酒的照片,發了一個朋友圈。文字編輯半天,全不對味,翻來覆去也隻寫下:忘了問年份。

    這個時間,國內眾人都醒著,留言、點讚不斷。

    她沒仔細看,心神不定地退出、進入,如此幾次,才點開留言提示。

    手指突然就停在了屏幕上,那裏,是一條簡短的留言——

    lin:你出生那年。

    又有新留言顯示,再刷新。

    lin:我是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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