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


    耳邊忽然好吵,觀慈音捂住頭,他聽見了樓遺月的聲音,還有那顆毒藥的苦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樓遺月餵給他的那顆藥是毒藥,是讓他生不如死的短命的藥,也是令他上癮的藥,這個癮會讓他陷入幻覺,會被控製,樓遺月用這個藥讓他殺人。


    他眼前又死了一個人,他本該痛恨這種血味,可喉嚨忽然好渴,仿佛喝了羊舌香夜的血,樓遺月餵給他的毒藥帶來的苦就能散下去。


    巷子外死寂無聲,他攥住羊舌香夜的粉色捲髮,起初力道很狠,是要連頭髮扯破頭皮把羊舌香夜的頭骨剝離的程度,可他還是感知不到羊舌香夜的生命跡象。


    最後他鬆了力道,鼻尖雪白又聖潔地往上勾勒出溫柔弧度到了眉眼,他眉眼低垂,撫摸這粉色的頭髮又柔軟又華美,當真漂亮極了,他俯身,鼻息嗅著死在他麵前的羊舌香夜的臉,匕首被他握在掌心。


    匕首被他拔了出來,思索半晌又再度被他捅i入羊舌香夜胸膛那個血肉模糊的血窟窿。


    噗呲。


    噗呲。


    他睜大雙眼,下巴微抬,俯視這具漂亮如薔薇花的屍體,他在這種殘忍的動作裏莫名有了一種爽利感,這是十年來沒有過的滋味,把生命踩在腳下肆意玩弄的滋味。


    因為羊舌香夜的屍體。


    和孜孜不絕從屍體裏流出的血。


    血啊。


    恍若神經組織被甜蜜的蜘蛛網所捕獲,觀慈音想起初次拿匕首刺入人類心髒的那個時候了。


    那是十年前了。


    貧民窟一片火海,一間房屋被數輛豪車衝撞得破損不堪,那些人讓爸爸交出他。


    他被爸爸藏進床下,爸爸捂住他的嘴不讓他掙紮,爸爸說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他們會抓走他的,他們抓走他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床下的很狹窄,灰撲撲的滿是髒東西,他縮在角落,聽見房間裏有爸爸焦急阻攔三個alpha政客不讓他們進來的聲音,爸爸似乎被推搡倒地,還被狠狠地一腳一腳踹著。


    他太害怕了,他那年隻有十六歲,後頸上獨屬於omega發育期香甜的信息素泄露出來,那三個alpha政客顯然聞到了,他們那樣強大,他們的部下用子彈一發一發射爛這張他和爸爸的床,床破破爛爛,木製的殘骸搖搖欲墜,還有子彈硝煙微散的煙霧。


    他再無可逃,他被其中一個alpha政客抓住腳踝從床底抱了起來像商品一樣被觀賞,說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他不要,他拚了命地要逃,他一直在喊爸爸,爸爸額頭滿是血,爸爸被幾個黑西裝的高大男人壓在地麵,爸爸聲嘶力竭爬過來救他,說不要帶走他的孩子。


    三個alpha政客數槍貫穿他爸爸的頭,在他眼前親眼死掉了,不止如此,頭骨還被政客拿皮鞋踩碎了。


    他崩潰地大哭,辱罵政客,男人一巴掌扇他臉上,他倒在地麵,顫抖著僅存一點意識要去摸爸爸的屍體,眼前陷入昏迷,再次醒過來是在地下室,隻有他一個人,沒有光,沒有聲音,他在飢餓裏度過三日後,手指都沒有力氣可以動。


    他的身體因為失去力氣控製而長出蛇尾,這是他生來就有的怪物模樣,爸爸活著的時候會保護他不讓這副模樣被別人瞧見,可現在再無可躲,鱗片覆蓋纖細脖頸,冰藍眼珠豎起,他虛弱地半闔睫毛,他要爬起來,爬向地下室的門,他要去找爸爸的屍體。


    他的四肢都被鎖鏈鎖住,他要爬起來的時候地下室的門卻開了,光落進來,刺得他一瞬流了眼淚,隨著男人下樓梯朝他走來的皮鞋聲裏,三個alpha政客,殺了他爸爸的政客們站在他麵前,端詳他的臉。


    他們互相交談。


    「十六歲了?」


    「再養兩年?」


    「養個屁,這種玩意兒留身邊就是禍害,趕緊高價賣出去。」


    「他有異能,價格可以更高。」


    「天生一張該當婊子的臉。」


    「當婊子太屈才了,年歲再長些,二十幾歲的模樣最好,最成熟,撩撥人的風韻就有了,到時候啊在床上就能戰無不勝,不管是死在他身上,還是他的刀下。」


    「你是說?」


    「殺手。」


    「他最適合的不是婊子,是殺手。」


    男人撫摸他的臉,「給他洗個澡,衣服不用換,越是幹淨的身體,越是髒兮兮的衣服,越吸引人。」


    他一口咬斷男人撫摸他臉的手指,骨頭都被尖利的牙齒咬斷,手指落在地麵的一剎那在男人的慘叫聲裏,他嘴角的血被他抹在手上,一瞬間血水化成一把水刀,他握住刀朝男人心口刺去!


    噗呲。


    十年前為了自保而刺入心髒的那個聲音瘋魔般在十年後,在這個巷子裏,在羊舌香夜的屍體前,觀慈音想起來了當年那個滋味。


    是恨。


    對人類的恨,和守護人類的信念互相汙染糾葛,他腦海錯亂,幾乎分辨不清誰對誰錯。


    羊舌香夜的血味愈來愈濃地席捲他的皮膚,仿佛鑽進血管讓他停止了自我意識的思考。


    該恨啊。


    他的地獄是人類造成的。


    觀慈音的眼瞳如同被一層淺粉色的血液冰封住了,眼珠沒有一絲一毫的移動,如精緻的玩偶般在寒夜深巷被羊舌香夜窺探著。


    仿佛死亡於之而言隻是場欺騙觀慈音的遊戲,羊舌香夜本該死去的屍體忽然指腹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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