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翊沉默地把大門扶了起來,上麵隱隱還帶著點點濕潤的氣息。


    他的腦海裏自動浮現一段記憶,兩年前,一場洪水把整個和平縣都淹沒了。


    當時趙有德離開清心觀大半個月,迴來之後,給了他一個盒子!


    盒子……盒子……


    顧棲翊蹲下身,把包袱裏麵的盒子拿出來。


    是骨灰。


    居然是骨灰。


    顧棲翊白著一張臉,顫抖著手把蓋子合上。


    他有些恍惚地迴憶當初趙有德說的話。


    「拿著,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打開。」


    「你的眼神明亮,額頭寬闊,五官出眾,本應有一個光明的前途……可惜天生陰陽眼,純陽之體,矛盾啊,矛盾啊……


    你要記住,隨心而為,做你想做的事,不能做大逆不道之事,


    有些事,不可逆天而為,每個人的命數上天早有定論,」


    「七意,等你離開清心觀的時候,把這些都帶走,不會有人問你這些是什麽,等你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後,把裏麵的東西都燒掉。」


    顧棲翊憶起趙有德的話,翻開包袱看到了一本無字之書。


    打開一看,裏麵全是空白。


    他不知道為什麽趙有德要給他一本空白的書,還讓他燒掉。


    顧棲翊看了一眼殘破的房子,沒有立刻把書燒掉,而是先認認真真地打掃起來。


    顧家村到處都是陰氣,周圍夾雜著各種若有似無的私語。


    顧棲翊垂眸,假裝看不到躲在角落的一個小鬼。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都不害怕這些東西。


    這些所謂的鬼魂看似比人還可怕,實際上,還沒有人心可怕。


    顧棲翊從包袱裏麵拿出一根蠟燭,用火摺子點燃固定在桌子上。


    他看著角落的小鬼,「吃嗎?」


    小鬼先是嚇了一跳,隨後忍不住誘惑吞了吞口水從角落站了起來。


    他防備地看著顧棲翊,思考這個人類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是想收了他?


    顧家村來過好幾波所謂的收妖道士。


    每次來,繞了一圈,一無所獲地離開了。


    「你不吃,它燃燒完了,就沒了,我身上就一根。」


    小鬼一聽,趕緊跑到桌子吃蠟燭。


    再不吃,他就要餓死了。


    顧棲翊看著小鬼的樣子,想要微笑卻發現自己居然不懂怎麽笑了。


    他扯了扯嘴角,最終決定放棄,安安靜靜地打掃房子的衛生。


    每個角落都要打掃幹淨。


    小鬼吃完蠟燭後,默默地跟在顧棲翊的身後,看對方打掃衛生。


    「吃完就走吧,這是我家。」顧棲翊突然道。


    小鬼有些生氣,「這是我家!我住在這裏好久了。」


    隻有這裏是最安全的。


    那些抓鬼的傢夥找不到他。


    顧棲翊轉過身看著眼前滿臉發白,渾身幹瘦的小鬼,認真反駁,「我家。」


    「我家!」小鬼不開心,他住了那麽久憑什麽就不是他家了。


    「我家!」顧棲翊也不開心,爹娘都沒了,家還被一個小鬼霸占?


    不行!


    小鬼身高沒優勢,實力沒優勢,想嚇人又發現這個男人膽子很大。


    他鬱悶地直接哭了出來。


    「哇哇……爺爺和奶奶說好讓我住這裏的,你這個大壞蛋!」


    「爺爺奶奶?」顧棲翊頭頂問號,他都沒有妻子,哪裏來的兒子?


    小鬼擦著眼淚,「爺爺奶奶說我的爹爹去做道士了,讓我以後給他們養老送終……誰知道洪水來了嗚嗚……大家都淹死了……嗚嗚……」


    有的鬼魂在死後會失去作為人的那部分記憶。


    有的卻記得清清楚楚。


    顧棲翊默默地從包袱裏麵拿出一個小瓶子,接住小鬼的眼淚。


    他記得師傅趙有德曾經這麽幹過,說鬼魂的眼淚有用處。


    小鬼察覺到顧棲翊的舉措,不哭了,生氣道:「你果然跟那些捉鬼道士一樣!你想抓我是不是!」


    都不是什麽好人。


    顧棲翊把瓶子蓋好,在上麵貼了一張符。


    符是趙有德教他畫的。


    清心觀內沒有人知道顧棲翊會畫符,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天賦有多高。


    趙有德對顧棲翊的態度不鹹不淡,每每在夜深人靜之際,讓顧棲翊畫符,白天讓顧棲翊砍柴燒火。


    關於符的用法,都是趙有德深夜教授的。


    「不是,」顧棲翊搖頭,「這是我家,我沒娶妻生子,不可能有你這麽大一個兒子。」


    小鬼懵逼了一下,瞪大眼看著顧棲翊,「你是爹爹?顧棲翊?」


    他是顧家兩老收養的孩子。


    因為顧棲翊長年都在清心觀內生活,兩老實在有些寂寞,恰逢隔壁二丫生了一個據說時辰八字不太好的娃娃。


    兩老合計一番便將之要了過來養在膝下。


    本來顧家兩老想把這個孩子當作小兒子看待的,可趙有德曾經說過,兒子七意不可以娶妻,否則性命堪憂。


    於是,兩老便把孩子過繼到顧棲翊的名下,取名球球。


    「就是這樣,總之,你是我爹爹,你不能收我!」球球鼓著臉,強調。


    顧棲翊垂眸看著這個八歲的小孩,想起年老無依無靠的父母,心頭一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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