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台詞是她快窒息了。


    「抱歉,失控了。」


    他慣愛做正人君子,連這種情況下還能分神,假模假樣的道歉。


    無人知曉,現在鎂光燈下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的鋼琴詩人,從前是個多惡劣的混混。


    真要命,在最關鍵的時候想起這些。


    這人……


    溫禧抬起頭看時祺的眼睛。


    開頭幾個連成片的單音,便是因她而生發的靈感。


    這是一首鋼琴爵士,時而輕靈俏皮,時而激烈起伏,因為最後三個小節始終沒有找到滿意的和弦,所以被他草草扔在草稿堆裏。


    直到她離開以後都沒有完成。


    直至今天重見天日。


    即興創作,時祺極其擅長。


    在場的觀眾因得以聆聽絕版的原創而屏息凝神,無人知曉這首曲子是在怎樣的境況下完成的。


    「溫小姐覺得好聽嗎?」


    時祺的眼裏很幹淨,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像是雨過後澄澈的天,窺不出絲毫端倪。


    聽起來很真誠。


    「我覺得你是最適合它的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故意去勾她想起那些隱秘,冠冕堂皇地包裝成一份禮物,溫禧收迴當初認為他成熟的話。


    是她想像力太好,還是事實果真如此。


    她實在疑心他在刻意報復。


    掌聲起落,溫禧禮貌地朝著台下鞠躬後,後麵自己說了什麽話都不知道。


    後台循壞著為獲勝者造勢的交響樂,歡送她迴歸座位,她奪冕取勝,卻在與他的交鋒中落荒而逃。


    身後目送她的那道目光時隱時現,卻始終沒有消失。


    愛有枷鎖,愛不是自由。


    第6章 月光


    溫禧提早離場了。


    台上的時祺還在演奏原創組曲《箴言》,將綿密的情感輕攏慢拈,絲絲入扣。


    心跳如鼓之際,她從最中央的座位脫身,連續說了數聲抱歉,不知打翻了幾位觀眾的幻夢。


    溫禧實在擔心譁然的輿論,陸斯怡又被那位難纏的客戶絆住腳步,聯繫不上,隻給她發了個簡訊,讓溫禧先到停車場附近等自己一會。


    劇院燈火通明,連廊上用水晶壁燈,兩側懸著掛畫,勻稱明晰,與古典主義遙相唿應。


    通道附近擺了不少跟鋼琴獨奏會有關的周邊。既有印刷精美的海報,也有裝幀優良的音樂專輯。


    時祺作為鋼琴家入世以後,一共發行過三張音樂專輯。


    第一張音樂專輯問世時,他在維也納初出茅廬,以復刻經典的古典音樂作品為主,而後第二張專輯換了新方向探索,到第三張專輯時,時祺的風格已日趨成熟,原創的實驗之作已在專輯中占據不可撼動的地位。


    時祺像是一個異類,從繁茂的古典音樂中穿林而過,又將精華與巧思融在現代音樂的載體裏,在兩者間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古典音樂界多心高氣傲的評論家,他們卻在時祺身上保持了難能可貴的一致。


    她並沒有流露出想買的意願,工作人員卻熱情地給她介紹,還將這次演出的宣傳海報塞到溫禧手裏。


    溫禧展開海報。


    時祺的眼尾上挑,很好認,有一顆漂亮的小痣,硬光著落在他漆黑的眼瞳上,高貴泠然。


    海報上的他雙手牽絲,就像在琴鍵上靈活地輾轉,指尖撥動,在細微末節撩動著旁觀者的聽覺。


    假麵、傀儡,沒有真心。


    壞傢夥。她用口型無聲地說。


    然後鬼使神差地把海報收了起來。


    -


    穿過長長的通道,溫禧繞到了曦台音樂廳背後的出口,有涼風迎麵撞來,讓她難以自抑地打了個寒顫。


    曦台音樂廳在曦山之頂,此刻天邊有一輪滿月,月朗星稀,夜色漸深,與她來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溫禧搓搓手,往纖長的指尖嗬氣。


    八年前的曦台根本沒有音樂廳,還是荒山野嶺,更是觀星的好去處。


    溫禧那時候在沉迷打卡戀愛中的一百件小事,集郵式探索各式各樣的約會地,其中有一件便是與男友一起去山頂觀星。


    溫禧每天眼巴巴地等新聞播報哪天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迅速買好天文望遠鏡,央求著時祺在那一天帶她一起去看。


    他找了輛摩托車帶她上山,兩人在山頂的冷風中瑟瑟發抖,守了半夜一無所獲。


    十九歲的溫禧偏不服輸,說一不二,沒有星星,她便自己來造。


    在她的指揮下,兩人索性乒桌球乓搬來幾大箱米蘭之夜,將安靜的夜空打擾得幹幹淨淨,甚至意外驚起幾對野鴛鴦。


    後來她明白,星星是永恆的,但焰火過分絢爛,開敗都是轉瞬即逝。


    所以人造的、強求的,他們也註定無法地久天長。


    -


    分別以後,她偶爾還會到這裏來走走,散散心。現在城市的燈光璀璨耀眼,連億萬光年之外的星球都黯然失色。


    「溫禧。」


    她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她的名字。


    好像觥籌交錯間,她的心髒像被傾倒上金湯力的高腳杯,被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瞬間溢滿。


    過盈則虧。


    溫禧循聲迴望,在明亮的路燈下看見時祺的身影。他長身而立,那身考究而反覆的燕尾服已換下來,重穿了身黑色的長風衣,挺拔而峻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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