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看去,隻見女子依舊跪於佛前, 背脊筆直, 從踏進大福寺到現在,她都是一副閑淡如水的態度, 不受周遭環境影響。


    哪怕現在金光凝成的殞丹陛三字照在她麵前,她也是一派從容。


    驚疑, 震盪,不安,這些常人應有的情緒全都沒有出現。


    平靜得出奇,也平淡得驚人。


    不是裝出來的平靜,也不是故作鎮定的平靜,而是看淡生死,超脫物外的平靜。


    她身旁的女子在批命顯現的時候眸色好歹還動了動。


    隻有她,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哪怕是微小的波動都沒有。


    江書改視線在批命真言和殿中並跪兩人之間遊移。


    不同於其他人的表現,他眉心緊鎖,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這個殞丹陛的丹陛,指的是哪裏的丹陛?


    這個掌金鑾的金鑾,又是何處的金鑾?


    死一片的沉靜中,祝從濃率先站了出來,指著仇行世破口大罵:「你這禿驢批的什麽破命?讓你胡言亂語胡說八道,今日非砸了你這大福寺不可。」


    她家練練才不會殞丹陛,她不信,她不信。


    在場的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拉迴思緒,皆是一震。


    心道這是哪個不怕死的,竟然敢公然辱罵方丈。


    方丈這般人間真佛,尊著敬著還來不及,居然如此對待。


    其他的不說,光是方丈的信徒,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


    人群攘攘正要討伐說話的人,便見祝從濃抓了手邊的茶盞一把砸在地上。


    上好的茶盞墜地劈啪破碎,茶水潑了滿地滿場。


    祝從濃才不管仇行世是什麽護國佛僧,誰說她家練練半點兒不好的,他就別想好過。


    「不會批命就別亂批,裝神弄鬼咒人殞命是什麽意思,我看你是活久了沒事找事。」


    人群因為這一前一後的動靜引起騷動,眾人循聲看去,見罵人的是長公主,剛才還義憤填膺,現在一下子就蔫了。


    縱然替方丈羞惱憤怒,可是誰敢得罪這位貴傾天下的長公主?


    就連皇帝陛下都得敬她三分,他們的麵子難道還比皇帝的大不成?


    見她如此,辛如練起身急忙去把人攔下:「阿姊。」


    「練練你別信這什麽狗屁批命,他們這些吃齋念佛的怪和尚慣會嚇唬人,你要是信了就是著了他們的道。」祝從濃一把抱住辛如練,像哄孩子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阿姊。」辛如練做安慰狀擁著祝從濃,「有沒有這個批命,我都還是我,並不會因此多些什麽或少些什麽,阿姊不必為我如此。」


    祝從濃急急應她:「好好,我們不聽,我們不管它。」


    防止事態惡化,謝景諳丟了魂般揮手示意諸人散去,宣告今天的批命事宜到此為止。


    換作平常,此刻的他會代自家胞姐向仇行世賠不是,而現在,他已無心去理會這些。


    褚楚向辛如練行來,語氣輕柔:「姐姐不必把這個批命真言放心上,命數什麽的不在於此。」


    她說這話有安撫辛如練的意思,也是她的真心話。


    她雖需要藉助此番批命上位,但本身其實不信什麽天命之說。


    哪怕世人把仇行世的批命傳得神乎其神,她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奉佛卻不信佛。


    神佛是她借勢的手段,卻不是她認命的讖言。


    想要什麽她會靠自己去爭取,想做什麽她自己清楚,她的路是她自己走出來的,而不是批命批出來的。


    褚謙聞言湊了過來,嗤笑一聲,很不客氣道:「皇妹這話說得就有些虛偽了,畢竟批命真言上皇妹你可是世間難得的絕世好命,和我們小宋夫人不一樣,這動動嘴皮子的事誰不會,如你這般未免太不真誠,若真想表達批命真言不做數,那不如你和我們小宋夫人換一換?」


    他這話就顯得很是刻薄惡毒了,還是一點兒麵子都不留的那種。


    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會說兩句漂亮話,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是圖個寬慰。


    可他直接挑明,倒顯得說這話的人假惺惺。


    褚楚正要反唇相譏,辛如練已經搶先一步,也不給褚謙好臉色,嗓音冷冷:「誰和你我們?」


    褚謙一愣,一時間沒明白她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


    等反應過來對方是挑出他那句「我們小宋夫人」來說的,不由得笑笑。


    他還要再說些什麽,辛如練已經不願再聽,轉頭向褚楚頷首,表示她的意思她都明白。


    這種情況下,同為被批命的人,命好的人反過來安慰命差的人,正如褚謙所說,確實會讓人覺得有些虛偽。


    但辛如練聽得出來,褚楚是真心的,毫無作態。


    褚楚含笑看著辛如練,眼底湧上敬佩之色。


    她佩服辛如練願意相信自己,不受褚謙的挑撥,也佩服辛如練此刻的冷靜,


    殞丹陛這三個字太重,如果這三字批命落在她身上,縱然心底不信,她絕對做不到如她這般冷靜自持。


    似乎認識她以來,她就是這般清清冷冷,什麽也進不到她的心裏去。


    大福寺批命結束,褚楚便迴了驛站,上了樓正要關門,一隻手突然抵住門的關勢。


    「皇妹為了今天沒少花心思吧。」褚謙語氣森涼,單手撐著門框,看起來隻是隨意一攔,卻牢牢阻了即將要關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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