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夢,做南寒王,不比呆在學宮好麽?你為何如此抗拒做南寒王?”姬鳳珠將目光投向了蕭北夢,神情疑惑且嚴肅。


    蕭北夢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想知道原因,便先告訴我,你為何一定要做天順女皇?”


    姬鳳珠沉默了一會,把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天空,幽幽地說道:“如果我說,我當女皇,隻為了我的母親,隻為了替她討要一個公道,你信麽?我的母親身為天順妃子,憑什麽死後不能葬入妃園陵?”


    蕭北夢皺起了眉頭,沒有立即迴話。


    妃園陵乃是天順皇朝安葬妃嬪的地方,姬鳳珠的母親乃是姬無相的妃子,按理說,自然有資格安葬在妃園陵。


    但姬鳳珠如此說話,說明其中必然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蕭北夢對姬鳳珠的母親所知不多,隻知道她的母親在姬鳳珠十歲多的時候就死了,說來與蕭北夢的遭遇還有些相似。


    “想聽聽我的故事麽?”姬鳳珠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輕聲問道。


    “這是我的榮幸。”


    蕭北夢其實早就想要離去,但是,他能看出,姬鳳珠此刻急於找一個人傾訴。


    他對姬鳳珠其實並不討厭,而且姬鳳珠還是一位大美女,便暫時打消了離去的念頭。


    姬鳳珠在亭中坐了下來,緩緩說道:


    “我的母親在皇朝諸多嬪妃當中,出身最為低微,出自一個末流家族,而且還是庶出,在家族中受盡白眼與輕視。


    父皇微服私訪的時候看見了她,被她的美貌所傾倒,臨幸了她。


    原本,父皇隻是一時興起,但不曾想,母親懷上了我。


    於是,父皇便將她帶迴了皇宮,並不顧朝臣和皇族的反對,將她冊封為妃。


    原本,我的母親以為這是她生命輝煌的開始,卻沒有料到,進入了天順皇宮,是她另一段苦難的開始。


    父皇的妃子們,無一不是出身高貴,背後皆有著強大的後盾在支持。隻有我的母親,家族孱弱不說,還對她不待見。


    但是,父皇對母妃卻是疼愛有加。


    所以,我母親的處境,便猶如稚子懷金過鬧市。


    所有的妃嬪,還有那些皇族勳貴,嫉恨我的母親,更瞧不起我的母親,對我的母親百般的刁難與打壓,其中,就有蕭鷹揚的母親姬開顏。”


    說到這裏,姬鳳珠輕蔑一笑,“還有,在我的母親成為天順皇朝的妃子之後,母親的家族便開始百般地討好我的母親。隻是,母親已經看穿了他們的嘴臉,選擇了與他們斷絕往來。


    母親的做法是對的,這些隻有血緣關係卻親情淡薄的人,就應該與他們劃清界限。”


    蕭北夢點了點頭,深有同感,他想到了母親,想到了踏馬城的楚家。


    “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麽?”


    姬鳳珠突然笑了,笑中帶淚,還帶著深深的仇恨,她輕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母親與家族斷絕了關係後,她的族人們自然是懷恨在心。於是,宮裏有人抓住了機會,許了母親的族人們諸多好處,讓他們四處散布母親的謠言,對母親進行詆毀。後來,這些謠言傳到了太安城,傳到了父皇的耳朵裏。


    雖然,父皇經過調查,確定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卻從此對母親冷落了起來。自從我三歲記事的時候起,父皇便沒有再去過看望過母親一次。


    即便父皇想要見我的時候,都會讓宮裏的宮女和太監抱我過去,不讓母親隨行。


    母親因此而鬱鬱寡歡,再加上她本來就體弱,身體很快就垮了下來。”


    說到這裏,姬鳳珠的音量陡然提高,咬牙切齒地說道:“在父皇對母親冷落後,其他的嬪妃便趁機對母親落井下石,百般刁難與欺負,甚至到來後,連宮裏的太監和宮女都敢對母妃頤氣指使。”


    蕭北夢看到,姬鳳珠的雙目之中已經有了淚花在閃爍。


    “在我十歲多,還不到十一歲時候,我的母親走了。”


    姬鳳珠的臉上已經有了淚水在流淌,她哽咽出聲:“我永遠記得母親離去的模樣,她當時還不到三十歲,但卻是半頭的白發,眼眶身陷,臉上滿是褶皺,身上更是瘦得皮包骨,誰能想到,她曾經擁有迷住見過太多美女的天順皇帝的絕代風華。


    我的母親沒有活過三十歲,而在她短暫的生命裏,全是苦難。但是,她死之後,卻不被允許葬入妃園陵。隻因為她出身低下,父皇的妃子們認為母親不配與她們安葬在一起。


    父皇本意要讓母親葬入妃園陵,但卻迫於妃子們以及他們背後勢力的壓力,最後將母親葬在了妃園陵之外。”


    說到此處,姬鳳珠慘然一笑,將泛淚的目光看向了蕭北夢,道:“你知道我為何能活到現在麽?父皇寵愛子女是一方麵,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父皇對母親的愧疚。我的母親死了,屈辱地死了,但是,她卻用她的死,護佑我活到現在。


    蕭北夢,你現在知道我為何要做女皇了吧?我要給我的母親討一個公道!我要給母親遷墳,不是遷入妃園陵,而是後陵!”


    到此,姬鳳珠不再說話,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珠,最後又將目光投向了湛藍的天空。


    片刻之後,姬鳳珠平複好情緒,將目光從遠處收了迴來,落在了蕭北夢的身上,“蕭北夢,你願意幫我麽?”


    蕭北夢靜靜地看著姬鳳珠,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想要當上女皇,其難度要比姬天正和姬少雲難上太多。”


    “我知道。”


    姬鳳珠的臉上升起了笑容,道:“你若是成了南寒王,我就有了壓倒大哥和三哥的優勢。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何不想做南寒王了麽?”


    蕭北夢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了姬鳳珠,緩聲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在太安城二十年,蕭風烈從未來看過我一次,從未給我寄過半張紙,帶過半句口信。


    你父皇不管是出於真情,還是出於愧疚,他終究是一直嗬護著你。而蕭風烈呢,他從沒有將我這個兒子放在眼裏。”


    或許是受到了姬鳳珠的引動,蕭北夢越往後說,情緒便越來越激動,高聲道:“蕭風烈的心裏沒有我,我不在乎。但是,他明知我的母親身中寒毒,卻依然將她留在了太安城。


    我恨他,他的南寒王位,即便送給我,我也不會接受!”


    姬鳳珠靜靜地看著蕭北夢,眼神之中有猶豫之色,約莫三息的時間後,她輕聲說道:“關於你父親將你母親和你留在太安城的事情,其中其實另有隱情。”


    蕭北夢神情一滯,但卻沒有急著問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姬鳳珠,等著她把話說完。


    “南寒王將你和你的母親留在太安城,並且娶了姬開顏,這是他與我父皇之間的交易。”姬鳳珠沉聲說道。


    “交易?什麽交易?”


    蕭北夢沉聲問道。


    姬鳳珠搖了搖頭,道:“具體什麽交易,我就不清楚了。這件事情隻有父皇和定鼎王知曉,我也是偶然間才從父皇的書房裏,聽到了些許的風聲。”


    蕭北夢聽到這裏,眉頭緊鎖起來,心中念頭翻騰。


    “拋棄自己的結發妻子和兒子,隻為了娶皇帝的妹妹,蕭風烈果然是人中豪傑!”蕭北夢冷笑出聲。


    姬鳳珠搖了搖頭,道:“蕭北夢,你對南寒王的成見太深了。你的父親曾經是、現在也是天下有數的奇男子,多少女人為他魂牽夢繞,姬開顏就是其中之一。他豈會為了姬開顏而拋棄楚劍仙和你,這其中必然有隱秘。”


    “姬鳳珠,你想著讓我去南寒,當然要替蕭風烈說好話。”蕭北夢冷冷出聲。


    姬鳳珠輕哼一聲,道:“反正我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訴了你,信不信,由你。”


    蕭北夢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眼睛直視著姬鳳珠,輕聲說道:“我母親所中之毒,乃是寒冰玄蠶的寒毒。你手中掌握的證據,是不是暗算我母親的那隻寒冰玄蠶?”


    姬鳳珠聞言,眼神之中明顯有了詫異之色。她雖然很快便進行了掩飾,但還是被蕭北夢給看到了。


    蕭北夢由此判斷,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蠶留就在姬鳳珠的手裏。


    “你來太安城,就是為了找玄蠶大妖?”姬鳳珠立馬便猜到了蕭北夢來太安城的意圖。


    “姬鳳珠,你若是將這隻大妖交給我,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全力幫你登上天順皇朝的皇位。”蕭北夢靜靜地看著姬鳳珠。


    姬鳳珠搖了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先當上南寒王。你若是不能掌握南寒軍,對我的幫助有限。”


    “太安城再大,它也有個範圍,我不信,掘地三尺,我找不出那隻玄蠶。”蕭北夢的聲音雖輕,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


    “蕭北夢,你為何要如此的執迷不悟?你想想,蕭風烈既然已經拋棄了你和你的母親,為何還有人要致你母親和你於死地?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南寒王和可能是在保護你和你的母親?”姬鳳珠提高了音量。


    “保護?”


    蕭北夢哈哈一笑,道:“我的母親,在我十歲的時候,毒發而亡;我在太安城裝了十年的紈絝,直到及冠,才找到脫離囚籠的機會,這就是蕭風烈的保護?


    姬鳳珠,寒冰玄蠶掌握在你們姬氏的手中,我母親所中的毒乃是寒冰玄蠶的寒毒。姬氏毒害我母親,已經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我要找到那隻玄蠶,隻不過想要弄清楚,你們姬氏當中,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件事,又到底是什麽原因。


    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想找你們姬氏當中,與我母親之事有牽扯的人。


    但是,我若是遲遲找不到那隻玄蠶,那你們整個姬氏,都將是我報複的目標!”


    說完,蕭北夢大步走出了亭子。


    “蕭北夢,我也將是你的敵人麽?”姬鳳珠站起了身,沉聲問道。


    “至少現在還不是。”蕭北夢輕聲迴應著,向前的腳步沒有停下來。


    姬鳳珠看到蕭北夢越行越遠,一番猶豫後,高聲道:“蕭北夢,我不能玄蠶交到你的手上,至少現在還不能。但是,我可以給你一條線索,你可以去找天順青雀的雀首青夜,她參與了毒害你母親的事情。”


    蕭北夢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體,將目光投向了姬鳳珠,輕聲道:“姬鳳珠,謝謝你。你幫我一迴,日後若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派人來找我。”


    “蕭北夢,青夜乃是成名已久的上三境高手,可不好對付。而且,姬少雲馬上就要迴來,你還是離著太安城遠一些為妙。”姬鳳珠輕聲提醒。


    蕭北夢微微一笑,而後轉過身體,大踏步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遠處的迴廊。


    姬鳳珠怔怔地看著蕭北夢消失的方向,眼神莫名。


    約莫三息的時間之後,樊慕華來到了姬鳳珠的身邊,垂著雙手,默默地站在一旁。


    “樊老,蕭北夢已經知道了蠶留的存在,蠶留的藏身之所雖然隱秘,但以防萬一,你這兩天去看一看,檢查有沒有鬆懈和疏漏的地方。”姬鳳珠輕輕出聲。


    “是,公主。”樊慕華低頭拱手,便準備退去。


    姬鳳珠轉身看向了樊慕華,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現在就去辦,把消息給青雀傳過去:蕭北夢化作劍修重遊,現身太安城。”


    說這番話的時候,姬鳳珠聲音低沉,臉上沒有半分的神情變化。


    姬鳳珠之前從馬車裏下來之後,便第一時間傳音樊慕華,告知了蕭北夢的身份,故而,樊慕華聽完姬鳳珠的話,也不覺得詫異。


    “公主,若是這樣做,蕭北夢定然會猜到,是公主泄露了他的身份。”樊慕華擔憂出聲。


    姬鳳珠輕歎一口氣,道:“今天我已經試探清楚,蕭北夢成為南寒王的可能性太小,他不會成為我的盟友。既然成不了盟友,現在把他送到姬少雲的手上最合適不過。


    如果蕭北夢能將姬少雲給殺掉,就等於是給我掃去最大的阻礙;如果蕭北夢死在了姬少雲的手中,學宮和南寒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姬少雲以後必定要全力應付南寒和學宮,無暇顧及我,正好給我爭取到發展和謀劃的時間。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兩人不管誰傷,對我而言,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公主,若是蕭北夢能安然離去,他以後很可能會對公主不利。”樊慕華仍舊有些擔憂。


    姬鳳珠的目光仍舊落在蕭北夢消失的那片長廊上,搖了搖頭,道:“我今天給了蕭北夢一條他渴望的消息,算是幫了他一次。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即便猜到是我泄露了他的行蹤,也不會對我出手。隻是,我們以後沒有了成為朋友的可能。”


    說完,姬鳳珠緩步走出了四角亭,臉上一直沒有神情變化,腳步有幾分沉重。


    ……


    蕭北夢沒有找到蠶留,自然不會離開太安城,而且,姬鳳珠又給他另一條線索。


    他要留在太安城,繼續尋找蠶留的同時,還要找機會去會一會青夜。


    離開了公主府之後,蕭北夢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離著公主府不遠的地方,尋了一間旅店住了下來。


    他在公主府當中說出寒冰玄蠶的事情來,並沒有指望姬鳳珠將蠶留交給自己,而是想打草驚蛇再引蛇出洞。


    姬鳳珠若是擔心蕭北夢找到蠶留,近期定然會去蠶留藏身的位置查看,或者轉移蠶留的位置。


    蕭北夢的猜想是對的,姬鳳珠的確有些不放心,但是,他沒有猜到,姬鳳珠還有另一個安排。


    ……


    入夜,太安城青雀府。


    三位腰懸青雀令牌的男子站在油燈下,俱是把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書信上。


    這三人乃是天順青雀六大雀使中的三位,藍風朗、程度和顧三刀。


    顧三刀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黑須中年人,腰間斜跨著一柄一尺半長的長刀。


    “重遊體魄強悍近妖,與蕭北夢的確有些相似的地方,這封信十有八九是真的。”


    藍風朗把目光投向了顧三刀,道:“顧大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重遊真的是蕭北夢,救走石觀雨的,很可能就是他。石觀雨是蕭風烈的三位義子當中,與楚千蝶的關係最為親密的,蕭北夢有充分的理由劫天牢。


    我認為,我們應該立馬將動手,先將蕭北夢給拿下,不要讓他走脫。”


    顧三刀微微皺起了眉頭,而後把目光投向了程度,問道:“程大人,此事,你怎麽看?”


    程度稍作思索後,低聲道:“我認為,即便重遊就是蕭北夢,我們暫時最好隻是監視,而不能動手,……。”


    “畏手畏腳!”藍風朗翻了一個白眼,打斷了程度的話。


    “藍大人,我們先聽程大人把話說完。”顧三刀低沉出聲,臉上現出了不悅的神色。


    藍風朗顯然對顧三刀有所顧忌,輕哼一聲,閉上了嘴巴。


    程度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蕭北夢的身份太過敏感,若是沒有足夠充分的證據,我們不能冒然動手,否則,麻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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