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姚從頭至腳已經體無完膚,被那老媽子薅散了發髻,一綹一綹長發落在地上。她的妝容盡毀,胭脂水粉拌在淚水和血水裏,白皙的臉頰被扇打的留下多條指印,嘴角兩側都在向外滲著血跡,整個頭顱腫脹到大了一圈。身上穿的旗袍被扯爛,隱約露出貼身內衣,胸前一大片肌膚被熱水燙紅,膝蓋磕在地麵剮蹭破兩條長腿,渾身青紫處不計其數。金氏的心狠手辣、萬氏的火上澆油,在場所有主子仆人的熟視無睹置若罔聞,這一切使她萬念俱灰。秋溶沒有趕過來挽救她,花柒沒有起身為她聲援,武四兒更不知躲到哪裏,環櫻……環櫻就算了吧。她的劇痛從一點伸展到一處,再從一處蔓延到全身,直到她整個人失去意識暈死過去。


    金氏看她耷拉著腦袋像斷了氣,一邊叫罵道:“挨了幾下打就裝死,我告訴你裝死沒用,老爺不在家你裝給誰看!”一邊迴身瞧見愛佳桌上還有半杯茶水,自取過來嘩啦啦澆到餘姚臉上,水順著她的鼻口流淌進去,她被嗆得發出微弱的咳聲。那幾個傭人鬆開壓製她的手,她如一灘水瞬間癱軟倒地。她恢複點意識極力要站起來,今天就算被打死也要有骨氣有尊嚴。她抖動著身體使勁兒試了幾次,始終未果,她被她們毆打的太嚴重。金氏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這是她嫁入葉邸幾十年最揚眉吐氣的時刻,她起身撣撣衣服上的灰塵,憎恨道:“把這個賤貨給我困住扔進柴房,不準給她


    吃喝叫她好好反省反省!”幾個老媽子一人揪住餘姚的一隻手腳,拎著她猶如拖隻死狗,穿過庭院把她扔進柴房,在柴房裏又把她手腳困住,在柴房門上扣住鐵鎖才離去。


    正廳安靜下來眾人麵麵相覷,金氏帶著報複的快感昂首挺胸走出去,剩下幾人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靜默了一會兒功夫才各自迴房。


    秋溶在房中聞訊大跌眼鏡,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得過金夫人那裏替餘姚求情,我得求她放過小姨太太。”


    趙媽橫加阻攔,“事情已經發生,你再去求情又有啥用?這打也打完罵也罵完,估計也就到此為止,老爺沒幾日就能迴來。”


    “可我不能就這麽坐視不管,那我秋溶還是人嗎?”她沒有聽勸,硬衝去房間先跑到柴房那裏,提著燈籠透過縫隙向裏望去,隻見柴火垛上躺個人,像在前淸被動過大刑一般,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隻能透過微弱的光看見一個被摧殘的身形,她不敢相信那就是餘姚。她長大嘴巴不敢發出聲音,那裏麵躺著的像個女幽。趙媽尾隨跟來,沒費什麽力氣便把她帶迴屋內。


    “餘姚被她們打死了!她死了!”她抱住趙媽,“我在書館那麽久見過老鴇打人,沒見過出手這麽重的!她們把她活活打死了!”


    “像葉家這樣的門第在深宅大院打死個小妾算什麽?大夫人動用家法又有什麽稀奇。”


    “快!快把門給我插好!我不要見到她們那些魔鬼!她們不是人!”


    秋溶徹底斷了要為餘姚出頭的念想,躲在屋內苟且度日。秦愛佳迴到房中即刻發起高燒,連續臥床多日不見好轉。睡夢中闖進來各種各樣的厲鬼向她索命,它們都長成餘姚的模樣。醒來就伏在炕上嗚嗚的哭,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幾句挑唆竟釀出這麽大的禍,她對餘姚充滿愧疚,但她同樣不敢出手營救,金氏的氣焰嗬住了她。


    萬氏攜花柒、施芸迴到房中,三人嘁嘁喳喳不斷重複訴說正廳發生的那一幕。鳳傑打外麵歸來,幾人又繪聲繪色的向他描述一遍經過。鳳傑沒想到金夫人會下此狠手,餘姚被毒打的那般嚴重,心中生起憐憫之心。


    施芸道:“這金夫人下手也太歹毒,就不怕我爹迴來扒了她的皮?”


    萬氏道:“我也擔心這個事,那金敏毓還拖我下水,我可是親手打了單餘姚那麽多大嘴巴。這老爺迴來知道了,我也得跟著倒黴啊!”


    “我爹絕不會輕饒她,她自己心裏也沒點譜嗎?”


    “那金敏毓是積怨成疾,等明天反應過來她準得後悔。”


    花柒幽幽道:“咱們家這小姨奶奶還能活到老爺迴來嗎?大夫人可是說不給她吃喝,餓個三五天準死!等老爺迴來死無對證,怎麽編理由都行呢!”


    鳳傑手中的茶杯沒拿穩,咣當掉在地上摔個粉碎。三人嚇一跳齊迴頭看他,鳳傑掩飾道:“都說最毒不過婦人心,在你們葉家我算是領教了!”說完拂袖離開,他是被花柒的話驚到。他想去柴房看看餘姚傷勢,在萬氏門口立住半晌,最後還是迴到自己房中。他想她的生死與自己無關,他對她除了剩下點憐憫也沒有其他。


    這夜注定無法平靜,三人還在房中絮絮叨叨。


    施芸歎息,“單餘姚罪不至死,娘,咱們要不要想個法子救救她,等爹迴來也不會太怪罪咱們?”


    “大姐你這是真糊塗呀,咱們已經跟大夫人拴在一條繩上,你現在救下單餘姚以為她會領情?她隨便在老爺耳根子前說幾句還有咱娘好果子吃嗎?”


    “那就任由她這麽自生自滅?要是三五天沒餓死她,我爹卻迴來了我們不是一樣要遭殃?”


    萬氏瞥了瞥花柒,“你就是人小鬼大,別賣關子了快說你有啥主意?”


    花柒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一尊純金小佛像,這佛像是金氏日日掛在胸前祈福用的,闔府上下無人不知金氏又多珍稀它。


    萬氏母女一驚,急忙問:“這尊金佛像怎麽在你手裏?”


    花柒得意地笑道:“我在正廳地上撿到的,估計是剛才大夫人毆打餘姚時不慎遺失的。”


    “你要這尊佛像有何用?”


    “那單餘姚屋裏頭一直沒填全老媽子小丫頭,隻有一個粗使丫頭環櫻傻傻唿唿的,估計這會子還跪在金氏門外替她主子求情呢!咱們趁機溜進餘姚屋裏放到她那,大夫人明日肯定會全院子搜索,到時候在餘姚屋裏頭找到,你們說會有什麽結果?”


    萬氏拍手叫好,“那金敏毓一定再痛打單餘姚一頓,再三五日不給飯吃也就死定了。等老爺迴來也有交代,偷了夫人金佛像人贓俱獲畏罪自殺怎麽說都成!”


    花柒連連點頭,恨不得與婆婆擊掌叫好,“這是借刀殺人,咱們手上一點血也沒沾,日後翻舊賬也不用怕。”


    “我們不能這麽做太喪良心!”


    萬氏伸手指著施芸,道:“你個軟蛋玩意兒,趁機除掉餘姚有什麽不好?把嘴畢嚴滾迴屋睡覺去!”


    施芸知道執拗不過母親,從來沒有人聽從她的話,氣衝衝的跑出房門。


    婆媳倆靜候到深夜,瞅準環櫻當真還跪在金氏門口,二人便偷偷摸摸溜到餘姚房門前,萬氏小腳不便又年歲大遂在門口守著放風,花柒悄悄進入餘姚屋內,把金佛像壓在她的枕頭底下。見大功告成,二人才各自迴房安穩睡下。


    餘姚被捆在柴火垛上動彈不得,除了疼痛還伴隨著饑餓。她自嘲,被流彈打中沒死成,在綹子窩裏沒死成,自己割腕也沒死成,終於懂得要去珍惜生命好好生活,竟然叫葉家這幾個老娘們兒打個半死。她不知裔勳什麽時候可迴來也無法聯係上棠檸,沒有人會來救她了。


    那晚金氏睡得特別香,她終於報了多年的仇。給餘姚點厲害瞧瞧也把萬氏給震懾住。打明天起她再也不是人人瞧不起的葉夫人,她終於找迴當主人的感覺。內心自當懼怕老爺迴來怪罪她,但餘姚確實晚歸又不敬她,她揪住這個理,想老爺也不敢把她太怎麽樣。翌日她起來很晚,因為睡得太好。起來悠哉哉拾掇很久後,忽然摸了摸脖子立刻慌住神,大叫老媽子來問:“我的金佛像你看見沒有?”老媽子想想迴夫人,許是昨天丟在正廳了。金氏急忙差人迴去尋找,又在自己住處尋了一圈,還是找不到這令她不安起來。


    她徑直走出房門,瞧見環櫻還跪在門口厭惡至極。環櫻見到金氏出來,忙撲到金氏腳下,哀求道:“夫人您行行好放過我們姨奶奶吧,我求求你了!”


    金氏一腳把她踢開,對旁邊老媽子道:“把這個賤骨頭一並給我扔進柴房!”環櫻被人拖著拉走與餘姚關到一起。花柒扶著萬氏走來,欠身笑道:“夫人今日氣色不錯啊!”


    金氏心惦記著佛像,便把原委說與萬氏。萬氏道:“這有何難,夫人就在院子裏一間間屋子的搜,肯定能把那尊佛像搜出來!”


    萬氏瞧金氏仿佛沒下定決心,“夫人就從我屋裏頭開始搜,萬一是哪個不長眼的小丫頭給偷了去,若是我屋裏的我絕不姑息!”


    這倒是個好主意,無論搜沒搜到金佛像,能趁此機會肅清一把家風也是好的,金氏立刻差身邊老媽子帶著幾個麻利的小丫頭,一間一間屋子的搜查起來。輪到餘姚房中,幾個傭人仿佛替金氏出氣一樣,把屋子裏翻騰的亂七八糟,忽然一個小丫頭從枕頭底下摸到那尊金佛像,雙手捧住一邊跑一邊嚷,“夫人,金佛像找到了!是讓這個賤貨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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