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這段時間,秦嵩並未閑著,大多時候,皆是在盤膝靜坐,在修煉,現在隻要再突破一個境界,他就可以用破碎虛空的力量,構建空間通道迴家了。


    但這一天,他被驚醒了,不知修煉了多久,也許是幾天,或者幾年,居然突然心生警兆。


    殺氣。


    天機居然動了殺心,殺機宛若實質,雖隻有一絲,卻比神金還要堅韌,雖然隻有一絲,卻似乎能破開萬重巨浪。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天機躺在床上,頭枕著孔曌豐潤的雙腿,眼睛卻望著窗外麵的風景。


    孔曌則低垂著眼眸,認真的看著天機不算英俊的臉龐。


    秦嵩恍惚,因為天機的相貌與他一模一樣,這個時候,就像是孔曌看著他一般。


    “媳婦,我想我娘了,一會咱們一起去祭拜她吧。”天機道。


    “文華,文,相公……”孔曌愣住了,成親以來,他從沒有聽張文華談起過那個女人,每次她詢問的時候,張文華便變得極為冷漠,掃視過來的那雙眼睛,令她感覺不寒而栗。


    所以孔曌便沒有再提過那位從沒見過麵的婆婆。


    但今天,張文華居然自己提起了這個女人,他的聲音似乎帶著哭音,能感覺到他在極力的壓製這自己的情緒,可這卻讓孔曌愈發心疼。


    “這世上除了你,對我最好的人,就是我娘了。她多善良的一個人啊,哎……”張文華說著。


    孔曌再次心顫,此刻她才發現,張文華似乎第一次說出善良這個字,在以前,張文華形容善良的人,大多用的是愚蠢。


    張文華屢次深唿吸,可那雙眼睛,似乎就是不願意聽從主人的意思,偏偏多了水光,隻是水光終究沒有變成淚珠落下來。


    “大人,王員外來了。”外麵傳來聲音。


    “哦,他來了啊,上點好茶,讓他在堂上休息,我這邊有事,等處理好了就會過去。”張文華道。


    孔曌的青蔥玉指撫摸著張文華有棱有角的臉龐,似乎想要更加深刻的認識他,緩緩的說著:“相公,你太平靜了,平靜的讓我感到害怕,雖然我們同床共枕多年,可我始終猜不透你在想什麽,能告訴我你此刻在想什麽嗎?”


    “我在想著如何殺掉一個人,如何令他痛苦而絕望的死去。”張文華道。


    孔曌手指一僵。


    “可那樣子做破綻太大了,對我不利,如果輕易的殺死他,我心裏卻不願意,不舒服,不解氣,我恨那個人,我想要他慘死,全家都慘死。”張文華平靜的說著。


    他像是一個失去表情的人,任何時刻,都是那樣子,一望無際的大海那般平靜。


    “算了,為了以後的路,我就不折磨他了,但我要親手宰了他,嘿……”張文華臉上露出笑容,燦爛的就像是天上的太陽。


    “娘啊,你可真傻,你看看你兒子,都會為了自己的前程,而選擇忘卻你的仇恨,哎,哎,哎……”張文華連歎三口氣,苦澀的笑著。


    孔曌緊緊的把張文華抱住,心疼不已,原來他從未忘記曾經的一切,隻是深埋心底,不曾給任何人說起罷了。


    “你為的那個人是她嗎?”孔曌道。


    “嗯?什麽?”張文華詫異。


    “我記得五年前,有一天夜晚你還在讀書,我送去了糖水,還把父親的真實意思告訴了你,你說,不需要父親的認可,你努力讀書是為了另一個人,當時你說是為了我,我開心了好久……”孔曌的聲音有些低落。


    “我當然是為了你,自然也是為了她,你們都是我生命力最重要的人。我就算有負天下所有人,也不會有負於你們。”張文華道。


    天色近黃昏,張文華帶著孔曌,前往其母的墓地。


    王員外看到後,急忙追了出來。


    “哦,王員外是你啊,你看我都忙糊塗了。”張文華道。


    “大人勤懇政事,是百姓之福氣,我是小事,不著急。”王員外笑道,姿態放的很低。


    “要是王員外不趕時間,就跟著吧,一會迴來的路上就可以談你的事了。”


    “多謝大人了。”


    張文華大步向前走去,身後跟著四個武藝高強的捕快,都是單捕頭特地挑出來保護他的。


    孔曌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眼王員外,心中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看著那平日裏在郡縣威風八麵的王員外,忽然覺得這就像是一頭無知的老山羊,已經走到了饑餓猛虎的身前,仍不自知。


    隻是因為那茂密的草叢,遮擋了老山羊的視線,使得它看不見猛虎,也聞不見那危險的氣味。


    前麵走著的張文華,一身灰色的衣衫。


    孔曌曾問過他,為什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


    張文華笑著迴答,因為這不是黑也不是白,正適合他。


    孔曌原來以為自己懂了這句話的意思,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這句話是另外一個意思。


    正確的說來,應該是,這不代表黑也不代表白,正適合張文華。


    一個小屁孩被一個胖婦人追著滿地跑,一邊哭一邊喊救命,可是母親打孩子,乃是天經地義,誰管得著?


    隻見小孩一下


    撲進了張文華的懷裏,髒兮兮的雙手,濃稠的鼻涕立刻汙染了張文華感覺的衣服。


    胖婦人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賠罪,她緊緊的抱著自己孩子,畏懼的望著張文華:“我們賠,我們賠大人的衣服……”


    “你賠得起嗎?”張文華問道。


    胖婦人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張文華俯下身,伸手摸了摸似乎也被嚇懵了的小孩,笑道:“別怕,你娘不是真的想打你,她隻是嚇唬你而已,哪有母親真願意打自己孩子的?”


    “大人,你哭了。”小孩迴道。


    張文華一愣,抬起頭,放在臉頰上,才感覺到濕潤,於是笑的愈發燦爛道:“大人不會哭,這是風沙吹進了眼睛,這是三文錢,你拿去買吃的吧。”


    “我也要去見我娘了,她應該也想我了。”張文華自言自語。


    王員外臉色微變,忽然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覺。


    終於,張文華來到了八年前的始發地,孔曌皺眉,以前清明來的地方不是這裏啊,張文華怎麽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孔曌雖然不認識這個地方,王員外卻覺得這裏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這是哪,


    張文華脫去了灰色的衣衫,露出雪白雪白的襯衣,他讓所有人停下,自己則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個位置,然後他席地而坐,坐姿卻有些奇怪,似乎懷裏抱著一個人。


    看到這個姿態,王員外大吃一驚,張文華此刻的背影,一瞬間將他拉迴了八年前的夜晚。


    王家下人因為看上了張文華的母親,但張母劇烈反抗,並且拚命叫喊,張家下人害怕被人聽見,失手殺死了張母。


    那時王員外處理此事,來到此地,看到了一個少年的背影,就如此刻張文華。


    原來張文華並沒有忘記那件事。再想起最近前前後後發生的事,王員外心中暗叫不好:“上當了,我必須趕迴去攔住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王員外要走,兩個捕快伸出胳膊,將其攔住:“大人沒說走,誰都不能走。”


    “大膽,你們知道我誰,啊……”王員外嗬斥中,突然麵孔扭曲,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跌倒在地,抱著一條腿,被那捕快踢得差點腿骨斷裂。


    “王員外,別讓哥幾個難做。”四個捕快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們,你們,你身為捕快,朝廷差人,毆打良民,你們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王員外氣急敗壞的咒罵。


    孔曌嚇了一跳,快步向著張文華走去,遠離這裏,此刻,隻有那個最親近的男人,才能給她一絲安全感,如果所料不錯,今晚上張文華可能要殺人,而所殺之人,怕就是倒在地上慘叫的王員外。


    走到近前,孔曌身體一震,隻聽張文華小聲的對著空氣說:“娘,你這一輩子隻教會了兒一件事,那就是讓我明白了生存的遊戲規則,我再也不會對任何存在寄予妄想,從八年前開始,兒子不靠泥塑的神像,也不靠龍庭上的皇帝,兒隻靠自己。就算是死,也隻願意死在自己手裏。”


    秦嵩怔怔的看著天機,看著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天機。


    “兒子今天帶那個人過來,隻是為了告訴娘,兒如今變成了坐在廟堂裏的大人,兒變成了你生前最討厭的人,但隻有這樣,兒才能為你報仇。”


    “明天那個人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全家慘死,一個不留,兒給您報仇了。”


    張文華站了起來,忽然跪下磕頭。孔曌也跟著他,一起跪下磕頭。


    “迴府衙,準備升堂。”張文華道。


    王員外厲吼道:“張文華這次你不弄死我,從今以後我要你不得安寧。”


    “嘿嘿嘿嘿嘿……”張文華聽到後,陰冷的笑了起來,笑的王員外隻覺得後背發涼,頭皮發麻。


    迴到府衙,張文華高坐明鏡高懸之下,便閉上雙目,靜靜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夜,清晨天亮,寂靜的造成,忽然喧鬧起來,府衙外麵,傳來陣陣唿喊之聲,同時還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公堂門口的人也突然間多了起來,衙役聽到鼓響,立刻出來,但見張文華早已經坐在了公堂之上,一個個嚇了一跳,同時心生慚愧,張大人果然是個好官,這麽早就來了,勤政為民。


    威武……


    數十個捕快,押著王家一行人走進公堂。


    王家無論主仆身上都滿是傲慢倔強之色,縱然被押入公堂,也在叫囂。


    張文華一拍驚堂木,立刻肅靜。


    王家眾人渾身一顫,被這如雷巨響嚇了一跳,臉色不禁發白,停止了叫囂。


    單捕頭單膝跪地:“迴稟大人,昨夜王公子執刀殺人,被吾等撞破。”一揮手,外麵幾個捕快抬著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走進公堂:“這就是被害人的屍體,正是不久前得罪了王家的幾個乞丐,如今他們全部被王家人所殺。”


    “放屁,人不是我殺的……”王公子怒吼:“你們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法律,敢冤枉我,你知道我們王家的背景嗎,姓張的你是想死嗎,趕緊放了我……”


    “掌嘴。”張文華淡淡說道。


    衙役看了一眼滿臉冷漠的張文華,心中頓時有了底,持著木質令牌,走到還在叫囂的王公子麵前。


    “他媽的,你什麽


    狗東西,給我滾一邊去……”王公子的叫囂聲戛然而止。


    啪啪啪啪啪……


    這是實打實的張嘴,一令牌下去,直接抽的王公子吐出一口血,幾顆牙齒直接混著飛出,半張臉迅速腫脹。


    原本還猖狂無比的王家眾人,頓時一個個嚇得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還有誰敢咆哮公堂?”張文華抑揚頓挫的問道,拿足了當官的架勢。


    王家眾人噤若寒蟬,那幾個兇悍的王家惡奴,也被嚇得一個激靈,公堂立刻愈發安靜。


    “單捕頭,我看這幾個乞丐身體不弱,王公子一個讀書人,怕是殺不了所有人吧?”張文華問道。


    “大人英明,不出大人所料,這幾個惡奴也是殺人者,那幾個小孩拿刀在屍體上亂砍亂劃,卑職不知道這算不算殺人,於是將他們也抓來。”單捕頭道。


    “如此說來這王家的人還真是窮兇極惡,罪大惡極,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那幾個小孩也要拿刀砍屍體呢?”張文華又問道。


    “迴稟大人,這是王家女人的教唆,好像是說什麽練膽,身為男子漢要是連個人都不敢殺,算什麽男子漢,還說殺人是強者的特權,隻有殺過人,見過人血,才算是真正的強者。”單捕頭道:“這並非卑職信口開河,在場數十個兄弟都親耳所聞,若非卑職親眼所見如此駭人聽聞的舉動,當真是難以置信!”


    “來,把兇器呈上來。”單捕頭道,隨後幾個捕快將染血的長刀遞了上來。


    張文華看都不看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幾個乞丐之前與王家結怨,顯然是王家殺人的動機,人證物證動機俱全,鐵證如山。讓他們畫押吧。”


    在一眾兇神惡煞捕快的威脅下,從來沒有吃過苦的王家人,多數都第一時間按下手印,也有幾個骨頭硬的,但幾個捕快圍成人牆,擋住公堂外圍觀百姓的視線後,將這幾人打昏,再拿著他們的手按下血手印。


    一片哭喊聲響起,王家眾人痛哭流涕,在不久之前,無論男女一個個都十分猖狂,但此刻明顯驚恐不已,本來他們以為不會有事,沒想到轉眼間,他們之中有的被判處死刑,有的被流放。


    “既然你們都認罪了,我也就不多說了、平日你們欺負鄉裏,我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沒想到你們竟窮兇極惡的殺人,本官是有心仁慈,也做不到了。王公子與殺人的惡奴判處死刑,王家所有女眷小孩判處流放……”說到這裏,張文華故意頓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後堂被控製住的王員外,終於衝破重重阻擋,來到了公堂上。


    “大人,大人,張大人且慢……”王員外並未威脅,居然在求饒,跪在地上,他跪下的動作十分生疏,不如黎民百姓那般行雲流水。


    “國法不容情,雖你我有私交,但也不能因私廢公,否則張某怎麽對得起頭頂上這明鏡高懸四個大字?又如何對得起這郡縣黎民百姓的愛戴?王家在郡縣之中,橫行鄉裏,為害一方,早不知法度為何物,進入張某就是要為整個郡縣所有的老百姓討會以公道!”張文華威嚴大喝。


    “大人,幾個乞丐而已,何須如此,當年的事都是誤會,你聽我說……”王員外道。


    “王家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乞丐的命在張某眼裏,仍然是命,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張文華冷冷一笑,看向公堂外的普通百姓,問道:“你們覺得王家人該不該死,如果你們所有人願意為王家求情,本官便網開一麵。”


    公堂外的百姓一愣,而後有人小聲喊道,接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聲音也越來越大。


    “王家該死,王家該死,王家該死……”眾人唿聲高漲。


    “好,單捕頭讓公堂外眾人也一起畫押,這一件案子,鐵證如山,本官與百姓共同判案。”張文華將準備好的文書,遞給單捕頭,單捕頭立刻拿著文書走到公堂外。


    普通百姓本來唿聲很高,但忽然看到要讓他們也跟著畫押,一個個都遲疑起來。


    但就在這時,忽然有幾個人擠開人群,嘴裏道:“我來畫押,今天為民除害,我等義不容辭。”


    在這幾個人的帶領下,普通百姓也躁動起來,跟著按下手印。


    張文華一直臉色平靜,直到此刻,終於露出了笑容。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王員外你王家作惡多端,今日你還有何話說?”張文華一拍驚堂木,站了起來,大聲喝問。


    王員外跌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著張文華,實在難以想象,如今高高在上的張大人,就是八年前那個骨瘦如柴,都可能會被餓死的少年。


    “把犯人拉下去,關入大牢。”張文華道。


    捕快衙役押著王家人離去,哭喊聲一片。


    “老爺救我……”


    “爺爺,爺爺救我,孫兒害怕,嗚嗚嗚嗚嗚……”


    孩子哭大人叫。


    “你給我等著,我要上京,我要告狀,我要你的烏紗帽戴不穩。”王員外大聲咆哮,眼睛發紅,看著至親之人要被押入大牢,他心疼無比。


    “本官等著你從京城迴來。”張文華落下驚堂木,宣布退堂。


    在所有人的眼簾中,王員外離開公堂,一臉猙獰的離去。


    “嘿嘿……”張文華冷笑連連:“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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