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今天要比前幾日更加熱鬧一點。


    幾道節奏急促的腳步聲接近監室。


    丹恆沒有睜眼,維持著被鎖鏈捆縛時最能省力的姿勢,迴想起幾天前自己剛來這裏時,突兀找上門來的那名持明小卒說的話。


    「這位大人,我是景元將軍手下的人。」


    「自己」從前的故友遣人探望?也可能是龍師們的新手段。真假難辨。


    丹恆闔著眼睛,原本不打算理會這人。


    但這名持明小卒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為他解開了對力量束縛幅度最大的一環鎖扣,又以能夠以假亂真的贗品替換。


    感受到沉甸甸束縛於身上的無形枷鎖鬆解近半,丹恆終於抬頭,探究地看向這名小卒。


    小卒卻沒有再做更多。


    「丹恆大人,這裏畢竟是龍師們控製的地方,我沒法放您出去。不過景元將軍托我給您帶話,想與您合作一二。」


    丹恆微微揚眉,發現自己並不感到意外。


    「說。」


    「將軍說,持明族內積弊,這迴是解決的好機會。不論龍師們具體是何打算,他想請您暫時在此地呆上幾日。待龍師動手,將軍會第一時間從外發難,屆時您在內策應,內外夾攻,定然不致給他們找到安然脫身消滅證據的空隙。」


    「作為迴報,他會將你與仙舟的債務一筆勾銷,同時許下一個私人承諾,在道義允許的範圍內答應你一件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丹恆看著他, 「將軍縱使不許下報酬,以我現在受製於人的狀況,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小卒仿佛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那便這麽定下了。」


    然後與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自那次突如其來的聯絡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


    腳步聲已經來到牢房門口。丹恆從迴憶中抽離注意,睜眼恰好看見幾名守衛推門進來,粗暴地從牆上固定點扯下鎖鏈,將他搡出監室。


    他沒有反抗,隻是說: 「我自己走。」


    押送者並未理會。


    他就這樣被裹挾著穿過幾處通道,經過升降台,來到了一間陌生但同樣光照不足的房間裏。正在他猜測押他過來的人是打算做什麽時,他被一把推到了房間正中央。


    隨後,整個房間四周都亮起了星點光芒。不同方向的光芒有著相似的性質,它們如同粘稠的水流,順著既定軌道曲折流轉,編織成詭秘的形態,但最終都折到房間中央,匯聚到了丹恆身下。


    一時間,暗室被這些瑩瑩微光照徹。


    這座暗室裏被提前布設了陣法。


    羈押他過來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暗室,門扉關閉,陣法啟動了。


    第80章


    一切開始得很安靜。


    地上蜿蜒的陣紋宛如擁有了生命,無聲地向最中央的丹恆身上匯聚纏繞。


    丹恆抬手想要將它們阻擋在外,卻發現這些陣紋並無實體,一接觸到身體就化為無形,不知散去了何方。


    這是要做什麽。


    外麵沒有傳來任何動靜,景元動手之前,他不能貿然發難,否則隻會讓龍師警醒,而僅僅解放了部分力量的自己大概率會被深埋鱗淵境的陣法鎮壓。


    丹恆按捺住有些煩躁的心情,耳尖抖了抖,專注傾聽著暗室之外的聲音。


    一開始,他隻能聽見古海水汩汩的水流聲。


    漸漸地,仿佛有某種細密又空茫的絮語萌生。


    身周石壁徹底融入黑暗,陣紋的螢光幻化為點點繁星,仿佛置身宇宙之間。感知一瞬間無限擴張,仿佛能遍覽萬物,下一秒又帶著龐然的能量坍縮迴身軀之中,四肢百骸一齊開始劇痛,幾乎被由內而外撐爆!


    抽痛,扭曲,崩解又維繫,在浪濤中窒息。


    不對……不對勁。


    這與之前預想的可能的折磨逼問都不相同!


    生物本能猶如直麵著莫可名狀的龐然大物,也似艱難抵抗洶湧巨浪的防波堤,瘋狂向這具身體的主人報警。


    丹恆勉強從黑暗中找迴一絲理智,顧不上思考景元在外的支援是否能及時來臨,先一步解開為了維繫被控製的表象自行加上的束縛。


    犄角崢嶸,龍尾拍卷。


    虛空之中無形龍吟響徹,攪動暗室內凝滯的死水。丹恆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這間暗室裏已被填滿了一股令人有些莫名熟悉的力量。


    而新加入戰場的屬於龍的力量在此地辟出小小的一片空隙。


    兩股力量並不融合,而是相互擠壓,驅逐,激化!


    暗室中的空氣像沸水一般狂躁起來。


    這狂躁甚至不局限於一室之內。


    暗室外,密切監控著陣法情況的套間裏,被強行帶來此處的幾名反對者嗅到空氣中的狂暴躁動,拍案怒視鉤沉。


    「裏麵沒有要融合的跡象,你想像的未來根本不存在!還不停手嗎!」


    「殘晶已經融入陣中,哪裏是停手的時候?」


    鉤沉短促低沉地笑了一聲,雙手成訣按在主控陣基上,發狠地引導陣法鎮壓陣中人的反抗。


    暗室中,更加洶湧的洪流幾乎能把捲入的人攪碎。


    重重陣紋盤旋圍繞,身處大陣中心的人身形幾乎完全被遮掩。隻有不斷收緊又被打散的漩渦能看出反抗還在持續。


    無聲驚濤。


    能量暴動太過瘋狂,以至於讓人錯覺地麵與牆壁也在隨之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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