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倒也沒拆穿他,把旁邊一盤荔枝和山竹推過去,「你吃點。今天廠子裏幾個老下屬過來看我帶的,我嫌甜。」


    李誠智也不客氣,就窸窸窣窣地剝著吃起來。


    「這些年,我們孟家對不起你,我們欠你太多了。」老太太長嘆一聲道。


    李誠智嚼著荔枝沒作聲。心想這老太太也有她服軟的時候,肯定是知道孟明瑋要跟我離婚,來勸和的。


    「當初是我自作主張,非要讓明瑋嫁給你,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有氣。但我當年是看你老實本分幹活也刻苦,是個好苗子,也有前途,娶我們家明瑋,是我們高攀了。你後來要是不走,我本來打算提拔你的,誰知道你脾氣那麽強,非走不可。我也理解,你不願意在丈母娘手下做事,嫌委屈。這些年苦了你了。」老太太語重心長。


    「媽,你也不用說這個,」李誠智一邊吃一邊說,「大老爺們,受點委屈也沒啥。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犧牲多少,孟明瑋都看在眼裏,她心裏有數。就是有時候吧,她一根筋,不太懂事,凡事總往死胡同裏鑽,我怎麽說她都沒用,有什麽辦法?」


    「是是是。」老太太連連點頭,「所以啊,今天你來,我替明瑋呢,跟你道個歉。你倆都還不到六十歲,以後享天倫之樂的日子還長,她人窮誌短,你高瞻遠矚,別跟她一般見識。」


    李誠智突然覺得老太太話裏話外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樣,狐疑地抬頭。


    老太太慢條斯理地說,「你為這個家付出這麽多,犧牲這麽多,這半輩子,也該落個清閑了,對吧?你看,你還年富力強,天天跟孟明瑋大眼瞪小眼有什麽意思?再找個老伴陪你度晚年也不是問題,對不對?」


    李誠智一愣,「媽你這話說的一點錯都沒有。不瞞你說,就我這條件,不是我吹,離了孟明瑋,我轉頭就去找個比我小二十歲的。超過四十的都不要!孟明瑋吧,她就總對自己沒有什麽正確的認識,她就看現在別人有作妖的,離婚的,她就跟著作妖,她也不看看她自己什麽樣,咱們家什麽樣,是吧?」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你倆啊,還是趁早離了好,各自清靜。別讓孟明瑋拖累你,你說呢?」


    李誠智反應了一會,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很是微妙。


    「媽,」他立刻把手裏的一把果殼抖落到地上,拍拍手,急切地扒住床欄,「你這話就嚴重了,咱不用這樣。孟明瑋就是毛病再多,我也從來沒嫌棄過她。她沒照顧過我爸媽一天,我說過什麽?她沒給我們李家生兒子,我也沒挑剔吧?結婚三十年,我從來沒在外麵亂搞過,我夠意思吧?怎麽說也是兩口子過了半輩子了,我不跟她計較就行,沒到離婚這份上。媽你是不是聽她說什麽了?她自己耍耍性子就過去了,鬧呢。你別當真。」


    老太太很久沒說話,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臉上的和善倏忽褪去,眉頭一皺,嘴角一冷,又成了他記憶裏那個疾言厲色的喬廠長。


    她垂下眼,迴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摸出一張疊著的紙。


    「好話賴話,我也都跟你說了。」她仍然慢條斯理地,但語氣中已沒了任何人情味,隻剩下冷冰冰的嫌棄和厭惡。「你倆離婚這事呢,按說是你倆的事。但既然你們兩口子意見不統一,那我這個老太太就必須來管一管。不是因為我是孟明瑋的媽,是因為樓上那房子是我的名,我不吐口,你是不可能放著房子不要就答應離婚的。今天我就把話給你放這了,」她打開那張紙,「這是我親手寫的保證。你也看到了,孟明瑋現在搬到樓下去住了,沒拿你的,沒吃你的,沒花你的。隻要你跟她離了婚,我保證,我名下這套房子你住著,住到什麽時候都可以,也算是給你留條後路。至於你以後的養老,你自己跟李衣錦去商量,畢竟你是她爸,這些年多多少少你也在孩子身上花過錢。」


    她指著紙上手寫的保證書,落款是她名字的紅色印章。


    她又指指床旁邊的一個摺疊輪椅,「這是我今天讓菀青買的,如果你不跟她離婚,她們明天就陪我去把那套房子賣掉。孟明瑋呢自然還是在我家住,你,愛去哪去哪。」


    她把那張紙遞給他。「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早上八點,孟明瑋到民政局等你,把身份證戶口本帶好了。要是明天不去民政局的話,那麻煩你明天把你自己行李收拾好搬出去,我叫保潔來做個打掃,該修的修該裝的裝,處理好了賣的時候好交房。」


    說完,老太太身體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開始養神,不再開口了。


    李誠智拿著那張紙,臉上的肉抖了幾抖,咬著牙,還是沒說出話來,悻悻地出了病房。剛出門他就恨恨地罵了一句,往地上啐了一口。


    「這是醫院,不許隨地吐痰,違者罰款。」路過的小護士厲聲斥責。李誠智橫了人家一眼,但終究是沒敢硬氣,罵罵咧咧地走了。


    病房門摔上的那一瞬,老太太無力地抬起手捂住臉,眼淚從她布滿皺紋的手指間滑落。


    第二十一章 後路(2)


    一大早老太太就把孟菀青趕出去讓她趕快去體檢。孟菀青聽說李誠智今天要來,就沒走。「體檢預約的時間還沒到呢。萬一他又犯渾,我哪能放你自己在這?」她跟她媽說。 李誠智走了之後,她正想進病房,透過門上方的玻璃,看到床頭桌上的東西都被摔到了地上,果殼也灑了一地,她媽坐在床上,捂著臉,肩頭不住地抽動。從外麵看進去,老太太整個人都像縮小了好幾圈,背也佝僂起來,老態盡顯。孟菀青沒忍心推門進去,轉頭靠在走廊牆邊,自己也哭了一鼻子。 鄭彬提著吃的過來的時候,看孟菀青眼睛紅腫,就問,「怎麽哭了?」 「沒事。」孟菀青搖搖頭,抹了一把臉。「你又帶吃的來,」她說,「體檢要空腹,我不吃了。」 「檢完了再吃,一樣的。」他說,「我放到老太太那邊,你體檢完過去拿。」 鄭彬看了看表,「還有時間。到樓外陪我抽根煙,透透氣吧。」 兩個人信步走到住院部外麵。從樓門到院門是個小小的廣場,車輛都是走正門停車場,這裏便成了住院的患者們散步休閑的地方。他們默不作聲地穿過長滿爬山虎的涼亭,在長椅上坐下。 鄭彬點了根煙,兩個人都沒說話,就那麽靜靜地望著廣場上護士推著坐輪椅的老人慢慢走過,穿著病號服的患者把拐遞到一旁的家人手裏試著前行,頭上包著紗布的小朋友一手接過媽媽遞來的雪糕一手接過爸爸遞來的氣球,開心得咯咯大笑。 菸頭燃盡,鄭彬輕咳了一聲。「我離了。」他說。 孟菀青一驚,「什麽時候的事?你沒跟我說。」 「上周去辦的。」他說。 「怎麽突然……」孟菀青說了半句,頓住了。她想問,這麽多年拖著,怎麽突然想通了,但沒問出口。 「孩子今年念大學去了,」鄭彬說,看不出表情是悲是喜,「我倆都不用再耗下去了,想通了,就離了唄。房子她一個我一個,好分。孩子放假迴來,願意迴誰家迴誰家。」 孟菀青低下頭,沒說話。 「你呢?還繼續耗著?」鄭彬問。 如果不是孟菀青盯著,陶大磊本來也沒想聽話地做體檢。但孟菀青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麵,幾乎是押著他從這個科室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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