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像是看不?見的蛛絲,打在臉上,帶起惱人的癢。


    薑言一一瘸一拐,走走停停,受傷的腳踝泛起刺痛,到後來不?得不?踮著腳尖,跟個兔子?似地?跳著走。


    「嘶——」她?捏緊拳頭?,後悔逞強,當時該喊陳婉語扶她?下樓的,也該讓司機開?進來。


    可惜她?生來強種,又太好說話。


    快到了?快到了?,薑言一,加油。


    給自己打完氣,忍著疼又跳了?幾步,而後猛然一頓。


    唿吸微扼,眼神逃避地?往地?上瞧,甚至小小地?往後退了?半步。


    可那人避無可避地?進入視線,低聲喚她?的名字,「薑言一。」


    「你、怎麽,在這裏?」她?啞聲問?。


    聞遲默聽不?見,他的助聽設備早在漫長的等待裏耗光了?電量。


    但如果薑言一是問?他為什麽會在這,那他會迴答不?知道。


    經歷過?劇烈的疼痛後,他的腦子?便停止了?思?考能力,任由身體做出決斷,發瘋似地?來到了?這裏。


    他等了?薑言一一天一夜。


    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黎明。沒有開?燈的房間直白地?告訴他,薑言一併不?在家。


    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遲遲不?走。


    他本?不?該這麽出現在薑言一的麵前,身上沾染煙味,臉色蒼白憔悴,下巴冒出胡茬,幾近狼狽。


    但他管不?了?那麽多?,他總覺得自己該問?薑言一討要一個說法。


    「怎麽受的傷?」他問?,伸手想要扶,又堪堪攥成拳。


    「摔的。」


    「怎麽摔的?什麽時候摔的?」


    「沒去給你上課那天,不?小心摔的。」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聞遲默的語氣很重?,眼神自上而下掃過?薑言一的傷處,臉上淤青未消,腿上、手臂上留著大大小小的結痂,踮著的右腳上還纏著消腫的敷料。


    但她?竟然同他輕描淡寫地?說是摔的。


    連編一個像樣點的謊話都不?願意。


    「不?知道。」薑言一硬冷地?吐出字眼。


    說完,她?終於不?再低著頭?,而是梗著脖子?,直直看向聞遲默。


    脖側的筋骨因?用力而異常突出,像是一株壓不?彎的植物,倔強又孤高。


    可她?的眼底卻又帶著委屈的紅。


    他們看著彼此,無聲對?峙。


    而後薑言一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她?說:「大概,覺得沒有必要吧。」


    「就像我從前問?你為什麽會受傷,你也不?會告訴我一樣。」


    「覺得不?重?要,所以也就沒有必要。」


    「對?嗎,聞總?」


    薑言一在顫。


    她?討厭聞遲默,不?知道為什麽他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她?還沒能完全將他從心裏摘去,她?還放不?下。


    所以她?也疼。傷人又傷己。


    她?率先撇開?了?眼,「如果聞總沒有別的話要說,我就先走了?。」


    聞遲默沒說話。


    薑言一也不?想聽,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地?走向他,而後略過?他。


    一如少時聞遲默無數次地?無視她?那樣,同他擦肩。


    站立許久,薑言一腫脹的腳踝如同生鏽失靈的機關,僵硬、疼痛,無力支撐。


    可她?不?想停下,雙手扶著一輛又一輛的私家車倔強地?往前走著。因?為她?怕再一次在聞遲默麵前掉眼淚,她?為他哭過?太多?次了?,不?想再哭了?。


    身後傳來急促腳步,不?待她?迴頭?,那人已霸道地?將她?打橫抱起。


    「聞遲默,你、你幹什麽?」她?推著聞遲默的肩,在他們之間隔出一段陌生的距離,「聞遲默!」


    聞遲默不?看他,抱著她?徑直走向門?洞。


    薑言一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這般抱她?,將完全失聰的右耳對?著她?,然後假裝聽不?見。


    無賴又自我。


    而他那道藏在耳後的手術切口,也在這樣的角度下暴露出來,已不?似之前那般駭人,紅腫的縫合疤痕褪去,將將收成一條細白的線。


    恢復得很好,卻又永遠不?會消失,它代表著聞遲默一輩子?的苦難。


    手逐漸鬆了?掙紮的力道,方才的驕傲勁頭?垮塌散去,脊背、腰肢支撐不?住地?軟下來,帶著一些微顫塌陷在那人臂彎。


    待得迴神,薑言一的指尖堪堪擦過?聞遲默的耳際。


    但那人的耳朵並不?靈敏,對?此無知無覺。


    薑言一承認自己沒出息,在這種時刻,竟又開?始心疼他。


    聞遲默將她?送上樓,放在沙發上。


    他什麽也沒說,她?也沒有。


    行至玄關,聞遲默駐留許久。而薑言一低垂著腦袋,不?發一語。


    他們都在等,卻又都不?做挽留。


    聽著關門?聲,薑言一勾了?勾唇,聞遲默還是老樣子?,偶爾施捨她?,又很快將其收迴。


    譬如剛才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憐惜」。


    一下令她?動容,一下又令她?傷心欲絕。


    他們像是兩隻倔強的刺蝟,互相傷害,互相折磨。疼了?累了?便退迴自己的底線徘徊,不?肯讓對?方看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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