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遲默已經重新打開了筆電,又在繼續他的工作。


    薑言一識趣地坐迴去,翻找出眼罩,調低椅背——哦,原來是她想多了。


    聞遲默看上去一切如常,除了上飛機到現在沒搭理過她之外,都挺好。


    嗬嗬。薑言一冷冷一笑,她還是安心補覺好了!


    關心男人還不如關心她自己!


    然而,躺下後薑言一卻沒半分睡意,看著窗外的景色愣愣出神,許久才眨動一次眼。


    舷窗外,層層疊疊的雲鋪就成一片白色柔軟的海。


    遠處,某個城市正在下著傾盆大雨,黑色雲團遙遙掛在那,雨幕像是從雲裏抖落的細絲,洋洋灑灑地落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半個小時,又可能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空姐第一次來服務時,薑言一解開了安全帶,從包裏翻找了一番後,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


    筆記本電腦因長時間未操作而跳入鎖屏模式,舷窗遮光板被拉下,柔軟的毛毯掉落在地。


    單手支在小桌板上的男人,緊閉著雙眼。


    即便聞遲默已經關掉了人工耳蝸,摘下助聽器,耳朵裏的鳴嘯音依舊貫穿著他的太陽穴。


    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耳朵更疼,還是頭更疼。


    捂著半張臉的手逐漸用力,止住的卻隻有指尖流出的顫。


    視線模糊,讓他拿杯子的手撞到了杯壁上。飲盡冰水,無甚用途。混沌的腦中如同焚燒過後的焦土,猩紅火星在裂土中試圖重燃。


    他在想,或許,他需要的不是冰水,而是酒精。


    磨人的劇痛持續不斷,教他唿吸也跟著淩亂起來。可就在這樣難捱的時刻,一抹柑橘香氣驟然闖入進來。


    是薑言一的味道。


    緊蹙的眉心逐漸舒開,而後睜眼,向下的視線便與蹲在他座椅邊上的薑言一撞在一起。


    聞遲默的眼睛很紅,視線很淡,眼瞳似是不太聚焦般微微顫動。


    薑言一看得心髒發緊,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具象化的「心疼」。


    薑言一。聞遲默嘴唇囁喏,卻無聲。


    薑言一雙眉不自禁地擰起,她將翻找出的薄荷腦遞給聞遲默:試試看,這個或許可以緩解一點你的頭疼。


    她知道聞遲默大抵已經關了助聽設備,於是用唇語說著。


    然而聞遲默卻為了聽清她說的話,傾身過來,將有殘餘聽力的左耳貼近她,喉口微動,發出含混低沉的一個音節:「嗯?」


    他其實是聽不見的。


    左耳殘餘的聽力,僅在旁人貼近他,用高於正常說話聲的音量附在他耳邊說時,才能勉強分辨。


    他從未讓別人如此靠近,更不曾將自己的殘疾展露人前。但卻下意識地湊近,想要聽清薑言一說的話。


    默了一瞬,他才恍惚地反應過來——是唇語。


    微不可見地苦笑過後,聞遲默抿起蒼白的唇,偏開頭,撤身迴去。


    尷尬的沉默蔓延在他們之間,像是剛才那一幕後突兀的留白。


    誰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聞遲默將薄荷腦置在桌上,薑言一才終於恢復了正常心跳,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再次說道:頭痛的時候,要好好休息,別看電腦。


    聞遲默的眼神凝到她的唇上,有些遲滯地眯了一下,似是沒能完全理解。


    薑言一想給他打字,才想起手機扔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於是她指了指聞遲默的電腦。


    聞遲默將電腦解鎖,轉向她。


    猛然被全屏的英語衝擊,薑言一有種瞬間被拉迴英語考場做閱讀理解的錯覺。


    那跟螞蟻似的字母,密密麻麻連成片,令她多看一眼都感覺自己快瞎了!


    然而那上麵的標記與批註,卻都在昭示著聞遲默的認真。


    薑言一訕訕抿了個笑,就著英文輸入法,在聞遲默原本停留的光標後,打下了一行看著非常「融入」其中的拚音——


    「ni xian zai yao zuo de shi hao hao xiu xi」(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聞遲默:「……」


    「suo yi xian zai li ke!ma shang!shui!」(所以現在立刻!馬上!睡!)


    「chi fan de shi hou wo zai hanni!」(吃飯的時候我再喊你!)


    像是知道聞遲默會拒絕,薑言一嗔了他一眼,手指翻飛——


    ng fei ke chi!!!」(浪費可恥!!!)


    一連三個感嘆號,可見這句有多關鍵。


    聞遲默拚完這些拚音再抬頭時,薑言一已經站了起來,但她沒有立馬迴去,而低垂著視線與他對視。


    她開口,語速飛快,唇語也並不那麽明顯,表情透出些許欲蓋彌彰的慌亂。


    她說:「你安心睡。不會讓其他人靠近你的。」


    「有我在呢。」


    但等聞遲默反應過來,薑言一已經逃了。


    輕笑一聲,將薄荷腦扣進掌心。


    這東西緩解不了他的神經性頭疼,可如果這十幾個小時的枯燥旅途,能被她惦記著的話……


    倒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第9章


    (9)


    薑薑醬醬:姐妹,問你個事哈,你說……


    薑言一搓了搓手指,往某處瞥了一眼,見人沒出來,才繼續打字:心疼男人,是不是不幸的開始?


    他們落地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是北京時間晚上11點45分。當地時間18:45分,比國內晚五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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