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裏,寇姝望著銅盆中的一泓清水,有些出神。


    “娘娘,今日瀟嬪之事……”鴛鴦一邊給寇姝篦發,一邊猶豫開口道。


    一旁的漣漪心直口快:“擺明了那瀟嬪就是亂臣賊子,居然妄圖用邪術密謀刺殺皇上,真是其心可誅。”


    寇姝淡淡一笑,沒有接口漣漪的話,反而問道:“鴛鴦,你怎麽看?”


    鴛鴦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奴婢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瀟嬪暴露的未免也太快了,好像早就準備好了一個陷阱,等著瀟嬪往裏頭跳一樣。”


    寇姝點點頭,眼中露出讚許的眼光,今天的事都在宋謹琰的預料之中,不管是那些一擁而上的官兵,還是瀟嬪的算計被盡數看穿,都來的太過容易,宋謹琰顯然早就察覺到了瀟嬪的異樣。


    隻是……寇姝有些不解,瀟嬪顯然不是幕後黑手,宋謹琰為何要這麽急著要把瀟嬪除掉。莫非——一道精光極快地在自己的眼中閃過,寇姝的聲音急促有力:“天童蠱的事,怎麽樣了?”


    鴛鴦一愣,自己早就忘了這件事,不由得皺起眉頭細細思索:“自從那日探子查到此事之後,就一直沒有進展。說來也有一段時間了。”


    寇姝眼神一凜,忽然站起身來,一籠身上的薄紗,示意鴛鴦和漣漪守好自己的寢宮,就匆匆忙忙朝瀟湘館走去。


    夜已深,夏日的夜晚,寂靜如水,隻有蟬鳴陣陣作響,襯得皇宮的夜更加詭異。


    隻見寇姝此刻的打扮卻是和以往十分不同,一身貼身的深色錦服,頭發沒有梳成發髻,而是鬆鬆地綁在腦後,像是尋常宮裏的小丫頭一般。寇姝身影一閃而過,進了瀟湘閣的門。


    如今已經是盛夏,尋常走幾步就會熱出一身汗。然而寇姝走進瀟湘閣,卻是驟然覺得周邊的溫度下降,渾身的汗毛竟是盡數立起來。


    寇姝繼續一步步往裏走著,瀟嬪不過被押進了天牢一日,館中的丫鬟太監也不過剛剛被逐一驅散,瀟湘閣中一片蕭索落寞之像,竟是比起多年無人踏足的冷宮更甚。


    前一日還繁花似錦的大廳,雕梁畫壁,屏風後的多寶閣上擺滿了各地的奇珍異寶。雖比不上寇姝宮中,一件件卻也是精雕細琢構思精巧。而不過短短一日的光景,此刻的瀟湘閣中,牆上的壁畫皆是積聚了厚厚一層灰,甚至有了發黃腐朽的痕跡,多寶閣上的奇珍異寶被盡數摔碎,有的索性就不見了蹤影。桌椅板凳皆是積著厚厚的灰,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上。


    寇姝越走越是膽寒。自己隻知道瀟嬪在養天童蠱,隋遠舟曾經跟自己說,此蠱極為可恐,一旦締結契約,開始飼養天童蠱,就絕對不能停止。否則天童蠱便會成為無主之蠱,絕大多數的無主之蠱會慢慢死亡,而天童蠱因為原本就有嬰靈作為載體,成為無主之蠱之後,嬰靈覺得自己被再次拋棄,非但蠱性不會下降,反而會怨氣加劇四處外泄,後果不堪設想。


    看今日瀟嬪在宮宴之上的表現和心思,瀟嬪斷然不是此事的主謀,能想到如此詭異恐怖的計劃之人,絕非普通人。寇姝看著眼前荒唐的景象,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步一步往瀟湘閣深處走去。越往裏走,寇姝越是覺得氣息森冷,竟是凍得有些微微發抖。


    瀟湘閣的深處,是瀟嬪的寢宮。原本的青紗帳蔓,錦織軟籮,皆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呈現出一種極為荒涼衰敗的死色,瀟嬪寢宮中,最為突兀的,乃是不久前寇姝曾經見過的香爐。


    此刻香爐早就已經沒有焚香,卻仍是詭異地朝外冒著淡淡的青煙。寇姝倒吸一口涼氣——天童蠱白日裏可以隨寄主一同活動,而到了晚上卻必須迴到自己的寄皿中去,顯然這個香爐就是天童蠱的寄皿了。


    師叔曾經跟自己說,天童蠱乃是一大類蠱的統稱,實際上,天童蠱又根據其不同的蠱效分為陰女蠱,送子蠱,無老蠱等等。陰女蠱可以控製女子的神識,而無老蠱可以長久潛伏在人身上,隻要蠱主願意,就隨時可以取潛伏之人性命。


    此天童蠱實名應當叫做送子蠱,送子蠱乃是取一母多子之時,一朝分娩誕下的孩童中死掉的那一個製成的嬰靈,此中嬰靈最是厭惡孩童,若是見到必定要想方設法將其害死。寇姝皺著眉——送子蠱的出現,說明幕後之人並不希望皇室有後,然而此蠱的蠱性霸道,哪怕是飼主本人,也會因此也不能生育。所以幕後絕不會是宮妃。另一方麵,皇室無後,屆時必定要從旁係中尋找優秀之人繼承,然而我朝本就立賢不立長,立旁係而非嫡係為皇隻是也多次發生。


    寇姝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抓住那一閃而過的可恐猜忌,一個聲音就猛地從寇姝的耳後響起——“皇後也這般好興致?”


    竟然是宋謹琰的聲音。


    寇姝一楞,轉過身去,隻見宋謹琰倒也是一身黑色的勁裝,顯然也是喬裝打扮,前來探查。


    見到寇姝身後的天童蠱,宋謹琰的聲音竟是很淡定:“這就是後宮無子的罪魁禍首嗎?”


    寇姝一愣,沒想到宋謹琰居然說的那麽直白,點點頭:“送子蠱若是真的養成,恐怕傳言有七分可信。宮中凡是懷孕之人皆會收到連累,宮中今日頻頻失子,恐怕此事——”


    另一邊,蘭若萱也沒休息,收到哥哥蘭昊柯的信,蘭若萱連夜換上一聲夜行的打扮,讓幽竹帶著自己潛入的天牢


    一直潛行到天牢的深處,隻見瀟嬪的四肢皆是被厚厚的鎖鏈鎖住,身上早就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原本嬌嫩細膩的皮膚上也是布滿了猙獰的傷痕,樣子極為可恐。


    蘭若萱慢慢走近,緩緩開口道:“瀟嬪——”


    聽到熟悉的聲音,瀟嬪的頭顱慢慢抬起,眼中已是混沌一片,像是個死人一般。


    第45章驅散邪蠱


    第二日,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卻是傳遍了整個宮中——意圖刺殺皇上的罪妃瀟嬪,竟是在天牢被劫,不見蹤影了。


    “吧嗒——”一枚金簪摔落在地麵。


    幽竹走上前來,拾起地上的金簪,開口道:“娘娘。”


    蘭若萱搖搖頭,示意幽竹讓自己靜一靜。


    昨日自己依著哥哥的吩咐,冒著生命危險見到了瀟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瀟嬪恢複了亦是,那木匣之中乃是一塊異鬼教的教牌,哥哥說,若是瀟嬪說出來那一句異鬼教的隱秘暗語,務必第一時間告訴他。


    哪知道自己前腳告訴哥哥此事,今天一早醒來,竟是聽到了瀟嬪被劫走的消息。自己潛入天牢雖然隱秘,但畢竟來的匆忙,若是被皇上查到,自己恐怕難以解釋。


    幽竹似乎察覺到蘭若萱的擔心,上前一步柔聲勸慰道:“娘娘盡可以放心,主子做事向來極為謹慎,絕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蘭若萱點點頭,卻聽到門外一陣騷動,不由抬頭高聲道:“誰在外麵?”


    香織推門,走到蘭若萱跟前迴話道:“娘娘,外頭是蘇公公帶來的道家師傅,說是太後娘娘的吩咐,因著瀟嬪一事,各宮都要做法驅邪。”


    蘭若萱皺眉,隻聽香織繼續道:“奴婢還聽說,今日一大早,三王爺就帶了個道士進了宮。如今那道士現在瀟湘閣中。”


    瀟嬪當時當日三王爺宋元旭帶入宮中,如今瀟嬪出事,三王爺頭一個說不清楚。如今隻能將功補過,從宮外重金尋了一個茅山道士前來驅散邪蠱。


    蘭若萱慢慢聽著香織的消息,任由蘇培元帶著道家的師傅在自己宮中貼符畫咒,思緒卻早就飄向了渺遠。


    金鑾殿裏,宋謹琰批閱完今日的奏章,揉了揉微微發脹的眼眶,下意識開口道:“蘇培元——”


    喊了幾次還沒有迴應,宋謹琰猛地迴想起,今日蘇培元得了太後的吩咐,挨個宮裏前去做法。想到此事,宋謹琰不由得想到昨晚在瀟嬪宮中的詭異景象,皇後恐怕也是有所懷疑才會前去。想到這裏,宋謹琰不由得對寇姝有些刮目相看,原本以為寇姝一介女流,卻沒想到也是個心思敏銳,玲瓏剔透之人。


    微微一瞥頭,宋謹琰似乎在朝著空氣說話:“宋元旭帶來的人,朕信不過,你們另外尋一個人來,把瀟湘閣好好查一查。”


    那空氣中的陰影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陣,隨即傳來一陣利落的迴應聲:“是,主子。”


    宋謹琰擺擺手,示意暗衛下去辦事。


    寧坤宮裏,太後的宮中比平常足足多點了三倍的檀香,雲霧繚繞,如墜仙境。


    “母後,您這是——”蘭若萱前來請安,遠遠地就被這濃烈的熏香熏到了,皺起了眉。


    太後歎了口氣:“道長說了,檀香有凝神靜氣,驅散鬼神的作用,正巧哀家最近睡得也不香,就多點了幾個香爐。”


    嘴上這樣說著,太後這一句話,卻是被猛烈的熏香熏得,硬生生嗆了三次才把話說完。


    蘭若萱低頭不語,心中卻是冷笑。


    “哀家聽聞,那瀟嬪在宮中施展的邪數,害的宮中的子嗣一個的保不住,蘭丫頭你可知道?”


    蘭若萱一愣,搖頭道:“兒臣不知。”想到寇姝和自己的孩子接連出事,莫非真的跟此事有關?若是真的如此,哪怕哥哥救了他,自己也定不能讓哥哥輕饒了那瀟嬪。蘭若萱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隨即又恢複了往日裏溫順乖巧的模樣。


    寇姝端著一碗參湯,想要送進禦書房,卻是被蘇培元攔在門外。


    蘇培元有些為難地開口:“娘娘,這會子皇上的心情不大好,您還是別進去的為妙。”


    寇姝皺眉,昨日晚上自己去了一趟瀟湘閣探察,迴來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早上起來喝了一碗濃濃的參湯,才緩過來一點。鬼使神差一般讓漣漪又去多熬了一碗來,至於究竟為何自己會端著參湯來禦書房,是想要借機刺探消息還是關心宋謹琰,寇姝自己竟然也說不清。


    聽到蘇培元的話,寇姝也不糾纏,將手中的參湯轉交給蘇培元,吩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禦書房內,宋謹琰此刻剛剛聽完暗衛的匯報,臉色鐵青,雙拳因為憤怒而緊緊攥起,手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的線條分明,顯然是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宋謹琰開口,聲音裏有一絲質疑:“炎一,你所說的確定屬實?”


    前不久宮中的批量物件被偷龍轉鳳,炎一前去追查,卻被歃血樓所傷,索性調養了一段時間,如今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聽到宋謹琰的話,炎一正色,點點頭,叩首道:“皇上,玄天尊是乃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驅蠱高人,所言當有幾分可信。”


    玄天尊今日的勘察隻說,瀟嬪乃是尋常的肉體凡胎,根本就無從駕馭那嬰靈強大的天童蠱,自願供奉再多的精元,也難以駕馭其威力。


    那天童蠱已經是成蠱,應當早在多年前就在宮中埋下,並且早就有人將其養成,隻是不知為何突然中斷了供養。導致天童蠱暫時休眠。而瀟嬪入宮,以自己的精氣做引子,在日日施以食物供奉,隻不過是再度喚醒了沉睡的天童蠱而已。


    天童蠱不同於一般的蠱靈,其內裏怨念極強,要想徹底消除,需要多味絕世罕見之毒藥,以毒攻毒,方能破解。如今之計,隻能暫時封印。等到需要的藥一一尋齊,才能再行配製施展。否則隻能每次天童蠱振動一次,就封印一次。


    而那十餘味毒藥的清單,正靜靜躺在宋謹琰麵前的書桌上。


    哭尾草,夜蠍燈,巫妖丸,夢魅香,百鬼天眼,日妖蓮……甚至有幾味藥,隻有在傳說中才聽過,從來沒有人知道到底在何處。


    宋謹琰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疼得十分厲害。壓下眉心的怒氣,宋謹琰對炎一正色道:“這上麵的藥,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找迴來。”


    炎一神色一凜,點頭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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