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酌收迴目光,移向藥鋪高高一麵杉木藥櫃,視線定格在頂排角落。


    「就是它。」


    「雄黃微毒,泡酒便可內服。我酒肆裏正好有還未揭蓋的黃酒,麻煩何大夫取些雄黃,研磨成粉帶來吧。」


    說罷又看向病人,道:「若是你兒女也有此般症狀,也捎帶一些雄黃酒迴去。輕症則外用,重症內服,莫要拖延。」


    [1]《桃花庵歌》明·唐寅


    本章參考:


    [1]《本草綱目》


    [2]《本草求真》


    [3]網絡:中國醫藥信息查詢平台


    第35章 老婆我從來問心無愧


    「紀莊主,紀莊主!」


    「小陶姑娘?」


    「你們在嗎?」


    還差三刻到卯時,紀方酌就被樓下的唿聲吵醒了。


    「嗯……」


    他慢吞吞從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勉力睜開,看向窗外。


    天灰濛濛地發黑,明明已到了將要日出的時分,太陽卻縮在雲層後麵遲遲不現影子。


    雨季將要來臨的徵兆。


    紀方酌哭喪著喃喃自語:「狐狸都還沒醒,我又得起來打工。好不想打工啊。」


    他說的不是蘇年,而是那隻毛茸茸的紅狐。這狐狸長大後食量越來越大,一日要三五頓肉才能餵飽,往往天剛亮就從屋外咚咚咚地跑進來,叼住紀方酌那一角被子往外拽,提醒他起來餵飯。


    而蘇年覺淺,常常紀方酌起身他就隨著醒來,兩人在床上又得摟摟抱抱好一會兒才起來。


    不過今日尚早,他想要蘇年再多睡會兒。


    昨夜兩人鬧得很晚,沐浴的時候就做了一迴,後來他又就著姿勢把蘇年抱迴房內。蘇年耳根滾燙,紅得像要滴血,但渾身發軟沒力氣,隻能趴在紀方酌肩膀上,軟軟得扣住他的背脊,撓出不輕不重的幾道指痕。


    弄到最後他竟是直接昏睡過去。紀方酌又穩穩噹噹把他抱去洗幹淨,嚴嚴實實把塞迴被窩立,輕輕吻他的眉心,說晚安好眠。


    蘇年體力不好,每次多做幾迴就累極。


    「唔。」蘇年蜷在被子裏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伸手攀在身邊人緊實的腰腹上。


    「醒了?」


    「嗯。」


    「再睡一會兒。」紀方酌吻他眉心,小心捉起他的手腕放迴被裏。


    「何大夫來找,我下去看看。」


    「……好。」


    蘇年半夢半醒,含含糊糊應了一句。


    紀方酌看他可愛,心中歡喜,怎麽也看不夠似的又捏捏他的臉頰,直到被他抬手軟綿綿地推開,才起身下床,踩著鞋履下樓去了。


    看到黑衣束髮的男子走下來,何樹急忙迎上去,道:「大事不好。」


    「什麽事。」


    「唉。」何樹垂頭喪氣,「紀莊主,上迴你給的黃酒,性子溫和,和著雄黃剛好解毒。我便多給了他兩盅,讓他迴去備著,以便不時之需。」


    「這不是好事麽?」


    何樹卻搖搖頭,像是有難言之隱:「紀莊主,您來藥鋪外麵看看,就知道了。」


    此時天色尚早,街巷籠罩在昏暗和霧蒙蒙的濕氣中,風吹草木簌簌沙沙,遠處不斷有嘈雜人聲傳入紀方酌的耳中。


    紀方酌隨何樹前去,遠遠就看見藥鋪外竟橫七豎八坐了幾十人,半倚在石坎的,斜躺在路邊的,無一例外都皺著一張臉,不停地叫喚難受。


    「這是怎麽了?」紀方酌有點茫然,「不會都中了疫毒?」


    「顯然。」何樹嘆口氣,「若說隻是疫毒,雄黃方可療愈;可不巧的是,藥鋪裏的雄黃已經所剩無幾。這一味藥本就稀缺,價格昂貴,我也沒法憑空變出藥材。」


    「無妨。」紀方酌看向他道,「這一帶還有哪裏能夠採買雄黃?我去買來便是。」


    何樹雙眼微微睜大:「紀莊主宅心仁厚。」


    說罷眼神卻又暗淡下來,「隻可惜這個法子行不通了。這些人……」


    「都是從蓼鄉來的。」


    他看向路邊坐的那群布衣百姓,幾乎都是農人的裝束。近一二年建仁侯府封地賦稅愈發繁重,無論從商還是種田,一年收成幾乎也隻能夠得生活開銷。


    哪怕最肥沃的土地,也種不出明晃晃的金子。


    別說讓他們自己掏錢買雄黃了,就是專門採礦的匠人也漸漸另擇他路,不再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現在的雄黃,有價無市。


    紀方酌聲音沉下來:「形勢嚴峻,一鄉百姓受疫毒侵擾,縣令不管?」


    「管不上。」何樹搖頭,「縣令也哭窮,摺子……不知道是沒遞,還是遞不上去。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去求侯府。侯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然不顧百姓性命啊。」


    紀方酌不動神色攥緊五指。


    盛榮草菅人命,建仁侯放任不管,此人非是善類,他一早便知。


    他走上前去,一一打量地上躺著的幾十人。拿過何樹手中的薄紗布,俯下身來,不顧髒汙,細細查看病人的患處狀況。


    「大伯,您染病有多少時日了?」紀方酌問道。


    麵前是個頭髮微白的男子,體態臃腫,兩手布滿老繭,是常年做農活的痕跡。他好像失了力氣一樣,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沿上,腦袋耷拉一邊,唿吸微弱。


    「大伯?」紀方酌又喚了一聲,稍稍提高音量,「您染病多少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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