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怎麽辦?”李嗣源的話都帶著點顫音了,倒不是怕死,而是把十多萬軍隊葬送在這裏,真的沒有臉見自己的義父。


    “迴去肯定是來不及了,從這裏迴丹州至少一個月,我們的糧草最多支持10天。”周德威分析道。


    “那隻有殺馬了!”李嗣源狠狠心,咬牙道。


    隨即看到周德威沒好氣地瞪著自己。


    “怎麽?”他有些心虛地問。


    “殺了馬也不夠,十一萬人,六萬多匹馬能撐二十天?還有後勤輜重的民夫,至少有二十萬在路上,怎麽活?”周德威一臉的鬱悶。


    這就是一個兩難。


    即便撇開民夫不算,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


    那六萬匹馬也撐不過去的,反而讓迴程的時間至少增加10天,到時候怎麽辦?


    剛才一瞬間,他甚至想過把民夫殺了當口糧,但隨即自己就否定了。


    現在不是城池防禦戰,民夫們在城牆裏麵被隔絕在一個封閉空間裏,逃不掉。


    但現在是在草原上,但凡殺掉一批人,第二天燕軍騎兵一個衝鋒,剩下的民夫就跑幹淨了,你依舊是餓肚子。


    而且這些民夫都是太原府附近的,自己還做不到像孫儒一樣喪心病狂,自己人也殺。


    何況按照他們的判斷,燕軍必然占領邠州,堵截他們的退路,一幫又累又餓的士兵,到時候拿什麽去打?


    人家伸一個指頭就能捅倒你。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梁軍的十二萬人是死定了。


    但是自己還有機會。


    因為自己是六萬騎兵,隻要獵殺了對手的兩萬騎兵,就可以以對方的戰馬為軍糧。


    甚至還有別的機會。


    打定主意的周德威,次日就開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就是步兵開始後撤,然後騎兵向兩翼偷偷運動,準備在燕軍追擊的時候包夾過來。


    雖然知道燕軍的弓騎和鐵騎厲害,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上了。


    他下定決心,哪怕用這全部六萬騎兵換燕軍的兩萬,也要幹。


    至少剩下的九萬步兵就可以活下去了。


    可是燕軍的踏白太多了,自己的騎兵剛剛運動過去,四處就冒出來很多燕軍的踏白,還都是弓騎。


    自己的踏白軍前去驅趕,又被射殺了不少。


    折騰了三天,什麽都沒有撈到,反而因為戰馬運動的多了,增加了很多消耗。


    第四天,周德威放棄了,因為一個更加壞的消息傳來。


    燕將朱瑾率步兵三萬攻陷邠州,燕將秦裴率步兵三萬攻陷鳳翔。


    最壞的預測被證實,這兩個人的出現說明朱雀軍的確增加了兩個新編製的軍。


    現在後路被徹底切斷了,確切用三萬人守一座城在燕軍的曆史上是少見的,說明對方做好了梁軍或者晉軍另派援軍的打算,打定主意要釘死在這兩座城裏。


    萬般無奈之下,周德威祭出了最絕望的一招,吃人,但不是自己人。


    現在晉軍每天的行程取決於騎兵能夠在附近抓到多少當地的牧民,就地宰殺了吃掉。


    即便這樣,還是不夠,因為大家都知道,因為邠州被占,過不了半個月,現在每天送到的這最後一點點糧草也會中斷了。


    現在連周德威和李嗣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是能夠活一天是一天吧,希望事情有大的轉機。


    但是顯然,在王彥庭設計的磁性戰術下,機會不大了。


    這一招,是王彥庭從後世李奇微對付誌願軍的戰術裏學會的,當初讓朱瑾帶到了朱雀軍。


    後來周思校和耶律阿保機來的時候,他又當麵麵授了機宜。


    王彥庭的戰術很簡單,就是蜀地堅決抵抗,甘州、涼州就貼住了後撤。


    西川地勢險峻,是不能放手的,一旦失去,將來再要迴來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是從六穀部到甘州、涼州,一路的戈壁草原,那是騎兵最好的舞台。


    王彥庭就賭對手的糧草會跟不上,所以移民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了,就是留下一座座空城給對手。


    最關鍵的是,在秦州、原州這些李茂貞的老地盤上,還能找到居民存儲的部分糧食,所以晉軍和梁軍雖然覺得詭異,都沒有引起注意。


    誰知道一進六穀部,就完全不一樣了,到處都是戈壁草原,就是找不到人。


    這時候才發現,一不小心糧道已經拉開了近千裏。


    此時再想迴頭,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盡管因為離開太遠,王彥庭收到的軍報基本要滯後一個月以上,但是他依舊相信,以阿保機的騎兵指揮能力,玩這種套路完全不會有一點意外。


    不過此時王彥庭也顧不上看西線戰局了。


    因為東線真正的大戲開鑼了。


    隨著楚軍又“攻占”了吉州和洪州,吳越王錢鏐覺得自己行了。


    他,入場了。


    錢鏐已經觀察很久了,他發現這一迴燕軍的戰鬥力好像下降明顯啊。


    由於通信不暢,他認知裏的西線戰局還是梁軍和晉軍高歌猛進,蜀軍一籌莫展。


    這個他也可以理解,畢竟川蜀地區一向是易守難攻的存在。


    但從整體來說,這一次五個鎮的行動,好像進展不錯啊。


    原本錢鏐還忌憚幽州的機動兵力,但是現在應該沒有事了吧?


    大戰打了一個半月多了,西線的情報應該早就送到了王彥庭的書案上了。


    所以,該往鳳翔的援軍、該往洪州的援軍應該已經出發了吧?說不定此刻長城以外的草原上,不知道多少燕軍騎兵在疾馳向西呢。


    而自己這裏可是一直很安靜的,燕軍沒有必要還留著兵力對付自己吧?


    就算他想到了,又能留下多少?


    西線可是丟了十幾個州了,救援刻不容緩,相比燕軍的主力早就揮師西進了,沒有半年都迴不來。


    就在這個時候,馬殷的楚軍攻克吉州和洪州的消息傳來,把錢鏐給刺激了。


    現在就連馬殷這個小子都敢在燕軍頭上動土了嗎?


    看來燕軍的戰鬥力真的不行啊。


    錢鏐對馬殷很了解,這是一個謹慎之人。


    這麽多年,他的地盤完全是靠欺負弱小藩鎮擴展成如今的規模的,對於曾經的朱溫、楊行密這樣的大佬,基本是相安無事的,就怕人家來報複。


    那現在的一反常態是為什麽?


    隻有交手的雙方才能感覺到對手的強悍或者虛弱,所以馬殷是接到了信號了?


    如此一分析,錢鏐覺得自己的腰杆都硬了。


    三月初七,錢鏐的吳越軍正式出兵。


    以兒子錢傳瓘為主將,雄武軍節度使馬綽、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為副將,率騎兵兩千,步兵四萬,由蘇州出擊,攻向常州、潤州。


    由吳越軍頭號大將顧全武為主將,鎮東軍馬步都虞候郭師從、中直指揮使吳珂為副將,率步兵五萬,出湖州,直插宣州。


    錢鏐的這兩路出兵不可謂不狠,但是從軍事角度來說,這也是最常規的套路。


    畢竟從兩浙往北也就這兩條路,總不可能往南打吧,那裏也不是燕軍啊。


    所以,剛剛探出頭,就感覺到自己收到了針對。


    燕軍在常州、潤州和升州的守將是征南軍第1軍,指揮使李秀慶。


    他把六個旅的步兵平均分在三個州,每個州五千人。


    然後剩下的兩支騎兵旅就在常州和潤州之間遊弋騷擾,說明一下,他的騎兵和巴加圖爾的一樣,是少有的兩支全部都是弓騎兵的配置。


    這一下,錢傳瓘的一路軍就被虐慘了。


    每一次一本正經地攻城的時候,後麵突然就衝出來一支騎兵,人家也不和你糾纏,就是一輪拋射,然後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要不是地上留下了幾百具屍體,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覺。


    一連五天,燕軍的弓騎兵和上班一樣,每天過來打卡三四迴。


    吳越軍一點辦法都沒有,步兵追不上,騎兵不敢動,人家是弓騎,送人頭也不是這樣送的。


    五天以後,燕軍騎兵消停了,因為營地外麵的陷馬坑挖好了。


    別問為什麽五天了才挖好,是才想起來嗎?真的別問,說起來都是眼淚。


    第一天遇到燕軍騎兵,杜建徽就開始組織武安都的士兵挖陷阱,誰知道這邊才剪彩開工,城頭上看的清清楚楚的燕軍步兵朝天就是一發信號彈。


    瞬息之間,燕軍騎兵唿嘯而來,挖坑的吳越軍士卒,一小半被射殺,躺進了自己才挖好的坑裏。


    誰能想到挖個陷馬坑還要偷偷摸摸,隨時提防的。


    好不容易終於搞定了,常州城頭上放了三個信號彈,燕軍騎兵不來了。


    累得半死的吳越軍互相看看,有點懷疑人生,所以我們白挖了?


    那麽問題來了,這幫子騎兵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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