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號,撤軍!”申德緊跑幾步,幾乎到了高台的邊緣,手扶著樹幹釘成的欄杆,極目遠眺。


    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他懸著的心始終有一種莫名的憂慮。


    幾乎在撤軍的牛角號吹響的同時。


    “轟轟轟...”巨大的響聲傳來,這一次,密集而劇烈。


    至少有上千顆炸彈同時炸響,天空中,一片灰黃色的煙霧升空而起。


    “完了嗎?”申德的眼神一凝,他已經看不清煙霧彌漫下的情況。


    城內,渤海國的士卒被突然飛出的近千顆炸彈炸懵了。


    因為城牆的阻擋,無法排出的空氣壓力橫衝直撞,數十名鐵甲士卒直接被掀起在半空,狠狠撞在城牆內壁上,渾身是血地摔下來。


    炸點處,一個個焦黑色的大坑,旁邊的屍體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就這樣的衝擊波,和迴蕩著的巨響,連房子裏躲避的王彥庭都被震得耳膜出血。


    “擲彈兵!”一名都將再次喝令。


    又是近千顆炸彈扔出,頃刻間又是血肉橫飛。


    這一下,呆懵了的渤海士卒如夢初醒。


    這是絕對不能待了,死地。


    不是每個人都能置之而後生的。


    如夢初醒的渤海士卒連滾帶爬,往城牆缺口外跑。


    曾經,他們那麽希望衝進來,現在就有多麽渴望衝出去。


    身後,擲彈兵追著扔出一顆又一顆炸彈,甚至直接扔到了城頭上,把好不容易爬上城頭準備順著雲梯退迴的幾名渤海士卒重新炸了下來。


    王彥庭看的直翻眼皮,這玩意,一個沒有扔準就掉自己頭上了。


    渤海軍本陣高台上,聽著城內連綿不絕的爆炸聲,申德和大保義的心都已經沉進了深淵。


    原來,自始至終對方都在引誘自己進城,因為在城裏,他的那個打雷武器才是王炸的絕殺。


    為了這個目標,對方居然承受了幾天的傷亡。


    大保義倒吸一口涼氣,他對對方的主將已經產生了絕對的畏懼,再也沒有了對敵的勇氣了。


    遠方,神策軍的士卒正在連滾帶爬地撤出這座他們想了幾天要進去的城池。


    問題是,現在即便對方打開大門,你敢進去嗎?


    申德默默數了一下,出城的人數不到千人。


    自己至少八千精銳,被活活炸死在城裏或者俘虜了。


    這是皇族禁衛軍的神策軍啊。


    他的心在滴血。


    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陽,還有一個時辰就落山了。


    此刻在組織什麽進攻就是個笑話。


    如果知道涑州守軍有這麽多炸彈,昨天他就會果斷選擇撤退。


    所以,對方一直是等著自己上鉤。


    他們不是怕才守城,而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徹底消滅渤海國的精銳力量。


    怎麽撤?


    現在是個問題。


    已經徹底死了心的申德準備停戰了,他需要時間計劃怎麽把剩餘的兩萬多殘餘軍隊帶迴上京。


    對此,大保義現在沒有任何意見。


    他還主動地派人聯係涑州,準備像前麵一樣收迴屍體。


    沒有想到,對方直接拒絕。


    聽到消息的大保義和申德同時愣住了。


    這又是什麽鬼?


    這屍體還能玩出什麽花來?


    臥槽!


    申德突然反應了過來,那是將近九千具鐵甲啊。


    即便是炸爛了,把甲葉串起來,還是完整的鐵甲。


    欺人太甚!


    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噴出。


    涑州城裏,瑞州軍的傷亡一樣慘重。


    渤海國的神策軍不愧是皇家禁軍,戰鬥力是絕對毋庸懷疑的。


    最無奈的是,草原人天生是肉食的,和吃都吃不飽的瑞州軍相比,體格和力量的優勢太明顯了。


    光城牆倒塌處的戰鬥,瑞州軍就傷亡了1000多人。


    整合起來,全城能夠戰鬥的隻剩下6000人不到。


    周思校的撼山軍傷亡大半,隻剩餘3000人左右,破垣軍次之,剩下的歸義軍和迅雷營倒是因為都作為弓箭手使用,傷亡不大。


    現在的問題是,明天要不要反攻。


    對手的軍隊還剩下兩萬多,從絕對實力來看還是可以碾壓自己的。


    可是如果不咬住對方,那這一戰絕對是賠本的買賣。


    對方雖然人死了很多,但因為是攻城的步戰,戰馬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一旦渤海軍準備撤退,那就是一人雙馬都綽綽有餘,到時候去哪裏追去?


    想留下對方的戰馬,必須在對手沒有脫離之前死死纏住對方。


    王彥庭陷入了思考。


    實力就是實力,就算你設計的再精巧,一旦打起仗來,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可是一戰傷亡6000多人,最後的收獲僅僅是幾千副鐵甲,怎麽看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的頭都想大了,還是一籌莫展。


    手上能打的李秉思、王彥童、巴加圖爾還全部在外圍。


    周思校帶的是步卒,這種騎戰作用不大。


    如果還是當初滿員的一萬人自己還能想想陰招,問題是現在隻剩下三千人,確實有些單薄。


    “老大,不行就由我們和歸義軍咬在渤海軍後麵,總能咬下一塊肉吧。”一邊,迅雷營的軍將李秀慶湊上來。


    對於王彥庭想幹嘛,旁邊的幾個高級將佐都是心知肚明的。


    王彥庭看了對方一眼。


    怎麽咬?


    你們是自己按軍種分出來的專業弓騎兵。


    人家呢?騎射、拚殺全麵精通,甚至即使這樣,渤海軍的騎射還比你們厲害。


    所以什麽放風箏戰術完全沒有機會用。


    一旦被倒過來拖住,就是全軍覆沒。


    而且對這個李秀慶,王彥庭始終沒有放心。


    他把迅雷營的李秀慶放在涑州,也是為了更好地約束部隊,不出意外。


    有自己坐鎮,再加上周思校和第五琮的壓製,料想李秀慶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倒是第五琮的歸義軍,現在讓他還放心一點。


    一場大戰,歸義軍的渤海人也已經斷了重新迴到故國的念頭,現在是死心塌地要成為瑞州軍了。


    夜裏,渤海軍大營。


    稍微恢複了一點生氣的申德和大保義都是全無睡意。


    明天要不要撤離,兩人都有些頭痛。


    按照常規來說,這時候就是毫不猶豫,天一亮就跑。


    反正自己戰馬多,隻要決心夠堅定,涑州唐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問題是,從輜重營的被襲來看,唐軍還有一支軍隊一直遊離在外圍。


    至於這支軍隊有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這就很可怕。


    撤軍本來就是軍心盡喪的時刻,如果此時對手大軍迎頭一擊,那最後就會演變成完全的崩潰。


    生死關頭,兩個人誰也拿不準主意。


    就在此刻,突如其來的一聲“轟”的爆炸聲傳來。


    大保義渾身一顫,瘋了一樣衝出大帳。


    身後,申德已經尾隨著走了出來。


    此刻,整個渤海國軍營裏都是喧鬧一片,已經睡下的士卒都是披著衣服跑到了帳外。


    夜色下,涑州城一片漆黑的輪廓。


    隻有天空中閃爍湮滅的點點火星證明剛才曾經發生過什麽。


    等了一會的士卒們發現什麽動靜都沒有,而且很多人又隻能看到眼前有燈火的距離,又罵罵咧咧地進了帳篷。


    隻有大保義和申德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門口,宛如木雕。


    “那不是一個炸彈,聲音很響,應該是好幾個同時炸響。”大保義的聲音猶如遠方傳來,渾然與自己沒有關係。


    機械而沒有絲毫情緒。


    “大帥,這是報信,是傳遞信號。”申德明白大保義想說的內容。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春夜的涼意透過衣服,直接鑽到了身體裏。


    他情願是涑州守軍殺出來劫營,自己還能應付。


    但是這個動作,說明了兩個他不敢想的事實。


    第一點,外圍確實有唐軍的一支軍隊,而且雙方還已經建立了聯係。涑州守軍的這一次主動聯絡,說明對方是對自己的殘軍有想法、有企圖的。


    這說明什麽?


    唐軍外圍的那支軍隊規模不小,否則對方絕對吃不下自己。


    第二點更加可怕,說明唐軍手裏的那種武器還有很多,對方完全不在意把如此寶貴的武器用於聯絡。


    他知道,正是因為大保義也想到了這些,才會魂遊天外。


    兩個人就這樣站著,誰也沒有重新進入大帳的心情。


    “大帥,明天必須在唐軍外圍的那支軍隊出現以後再行動,要麽吃掉對方,要麽,我帶一萬人殿後,大帥率軍先撤。”


    半晌,申德艱難地開口道,聲音幹澀又嘶啞。


    在沒有確定外圍那支軍隊的規模以前撤退,那是極其危險的事。


    而且,對方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幹,就一定有充足的兵力來阻截自己。


    沒有留下足夠大的魚餌讓對方咬住不放,先撤的隊伍一樣逃不掉。


    “申大將軍...”大保義有些感動地迴頭。


    他知道留下來的人是什麽下場。


    他也想慷慨激昂一迴,反正迴了上京也可能人頭不保。


    但是心底的最後一點僥幸又讓他把話縮了迴去。


    這一刻,他有些唾棄自己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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