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門河南10裏,兩萬五千渤海國騎兵嚴陣以待。


    前麵,是突虎機的五千精騎,後麵,左右各是一萬的騎兵。


    方陣前部,一杆一杆各級軍官的將旗像白楊樹一樣,密密地聳立著,風吹著旗幟,嘩啦啦作響。


    突前幾裏的區域裏,一個個斥候騎兵像叢林裏驚起的飛鳥一樣,前後左右地奔跑著。


    這是唐軍快到的信號。


    對方的踏白在逐步把自己的斥候一點點擠出自己主力的周圍。


    “來了!”突虎機一聲喊。


    遠遠的地麵上,先是無數旗杆冒了出來。


    漸漸地,紅色旗幟下,一排排人影徐徐前進。


    大保義和自己的兩個同僚對望一眼,從唐軍著甲和列陣的速度來看,這支唐軍很精銳。


    腳步聲越來越大,帶動了戰馬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如此整齊有力的行軍步伐,渤海國的士卒還是第一次看到,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


    大保義奇怪地發現,唐軍居然把八千步卒放在了最前麵,剩餘的騎兵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一般來說,騎兵都是在兩翼布置的,便於在對方騎兵衝擊時,及時出擊擋住騎兵對步卒的突破。


    就這樣,還隨時要擔心步卒的隊列會不會太單薄,容易被鑿穿。


    既然如此,何必把騎兵放在步卒後麵呢?你出擊的時候還要從步卒兩翼繞出來。


    大保義的手指在馬鞭柄上搓撚著,他看了看周圍,渤海國騎兵對唐軍如此整齊劃一的行軍方式顯然也是吃驚不小。


    好像有些不對啊。


    他對唐軍步卒如此大搖大擺地頂在前麵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王彥庭的隊列是他思考了很久決定的。


    對方的騎兵足足有兩萬五千人。


    他想起了幫耶律阿保機打罨古隻的戰鬥。


    王彥章的騎兵在罨古隻的軍陣裏如同颶風海麵上的小船一樣勢單力薄。


    要不是阿保機忌憚炸彈的殺傷力,搶先射殺了罨古隻,以王彥章如此勇猛的戰力,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因此,他決定就用步卒先把渤海國的騎兵的銳氣挫一挫。


    他把八千步卒分成了四排,並且從正前方一直延伸到兩翼,形成了倒u形的軍陣,把騎兵完全護在了身後。


    對麵,牛角號“嗚嗚”作響。


    他知道,這是對方將領在對軍陣做最後的調整。


    這樣的兵力優勢,對方不可能不主動進攻。


    那就對不起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知識的代差有多麽的可怕。


    渤海國的軍陣裏,將旗下的突虎機安撫著自己咆哮蹬踏的戰馬。


    “都督,我先去打第一陣。”他向大保義請戰。


    唐軍的騎兵躲在步卒後麵,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一旦自己突入軍陣,對方就再也拉不起馬速了,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等一下,突虎將軍,稍等。”大保義舉起手掌,攔住了突虎機。


    他看著對麵唐軍已經站定,軍陣裏拖出了一輛輛大車,很快橫著連成了車陣。


    車陣後麵,刀盾兵、長槍兵、弓弩手肅立以待。


    突虎機皺了皺眉,他看不出來有什麽需要等的。


    這是唐軍的老套路了,或者說也是中原軍隊對陣草原騎兵的老套路。


    雖然自己的突擊會被車陣擋住,但是自己的騎兵可不止能突擊,還是弓騎兵。


    而唐軍有什麽?還不是坐等在裏麵被射死?


    就算有個一兩千弓弩手,哪裏比得上渤海國的騎兵人人帶弓?


    而且自己是奔跑狀態,唐軍是靜止狀態,他怎麽想自己都是占便宜的一方。


    “好吧,突虎將軍小心唐軍有詐。”大保義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心裏那種不踏實。


    但是這仗確實要打,自己也看不明白,還不如讓突虎機衝一下。


    軍陣對麵,王彥庭看著渤海軍的旗號移動,號角聲響。


    很快,前麵一個方陣慢慢出陣而來。


    最前麵約有兩千騎,隔著近百米,又是三千多騎出陣,慢悠悠跟在後麵。


    “老大,這幫狗子是準備先射亂我們的軍陣,再用後麵的騎兵找機會突進陣來。”李秉思常年和草原人打交道,一下看出了對方的企圖。


    不過,草原人打仗就這幾招,確實很難不了解。


    “謙義,你先看著,渤海軍想突進來,就怕他牙齒不好,崩碎了都啃不動。”王彥庭看著他笑。


    對於李秉思,他覺得是撿到了寶,絕對的草原通。


    李秉思也笑了,有些自嘲。


    在他的位置,很容易看到前麵最後一排步卒屁股後麵掛著一個大布兜,裏麵鼓鼓囊囊的炸彈。


    一千擲彈兵,人手8個炸彈,夠渤海人喝一壺的。


    而且這些擲彈兵都是選出來的臂長力大的,訓練之後至少可以投出50米。


    雖然說不可能像弓箭這樣遠的射程,但是你想突進來,那真的有點困難。


    遠處,渤海國的騎兵開始加速,馬蹄下騰起了滾滾的煙塵。


    軍陣裏的步卒的臉上開始凝重起來,前排的刀盾兵已經高高舉起了盾牌。


    有車陣在前,他們倒不擔心衝擊的問題了,所以也不用弓步硬頂。


    王彥庭很專注地觀察著步卒的狀態。


    自從和盧龍軍一戰後,他就覺得好像有一些摸不著的變化在悄悄出現著。


    “準備避箭...”周思校的聲音響起。


    身邊的都將開始將主將的話一段一段接力傳下去。


    後麵的長槍兵、弓弩手、擲彈兵開始弓身躲到了車陣和盾牌後麵。


    騎兵因為中間還有一段距離,除了外圍的舉起了盾牌,中間的都滿不在意。


    “轟轟轟...”渤海軍的騎兵越來越近,雜亂的馬蹄聲連成了一片,像無數悶雷同時爆發,沒有間隔地響起。


    隻有自己中軍的鼙鼓“咚咚咚...”響起,每一下都像打在人的心上。


    忽地,騎兵在距離車陣不到20步的位置突然兩邊一分,沿著車陣開始繞圈。


    很快,天空中“簌簌簌..”地聲音不斷,無數箭支從頭頂掠過,插進了身後的草地上。


    車陣的木板上、盾牌上,“篤篤篤...”響起,落滿了長箭。


    一個步卒好奇地仰起頭,伸出盾牌遮蓋的位置,迎麵就是烏雲一樣的箭雨撲進了眼瞼。


    “噗”的一聲,他的咽喉被長箭貫穿,仰倒在地。


    “混蛋,躲好了,別把他良的頭伸出去!”周思校的嘴裏罵罵咧咧,又是惱怒又是心疼。


    渤海騎兵的前鋒很快繞過了正麵兩千人的陣型,開始向兩翼包抄。


    後麵第二梯隊的三千騎兵也直接撲到了車陣前。


    “咚...”瑞州軍陣裏,鼙鼓聲突然停住。


    “投彈!”早就憋得慌的各都將同時發令。


    擲彈手的火折子,幾乎同時頂到了導火索上。


    無數黑影飛在空中,落入渤海軍的馬隊之間。


    “轟轟轟...”近千顆炸彈響起,像在車陣前拉起了一道火光形成的幕牆。


    無數渤海騎兵被唿嘯而來的氣浪掀翻在地上,很快被戰馬踩踏的骨斷筋折,頭破血流。


    炸點旁,戰馬的腹部被撒開了巨大的傷口,內髒一瀉而下。


    哀鳴聲中,馬上的騎士已經被震得口鼻充血,直接一頭栽倒在馬前。


    渤海軍前,大唿支差點從馬上栽下來。


    他有些狼狽地扶著馬脖子坐起,卻發現身邊大保義的臉色已經一片蒼白。


    灰色的嘴唇喃喃念叨:“雷,唐軍會打雷!”


    他緊緊拉住了韁繩,控製住戰馬狂躁的情緒。


    迴頭看去,已經很少有騎兵敢正視自己的眼神了。


    軍心已失。


    自己滿滿的優勢,唐軍隻是一下就踩得粉碎。


    “轟轟轟...”又是一陣連續不斷地爆炸聲。


    大保義慌忙轉迴頭,再次看向戰場。


    突虎機的騎兵顯然已經慌了神,在前麵開始雜亂無章地四處亂竄。


    “收兵!”大保義當機立斷。


    這仗已經沒法打了,一定要搞清楚那是什麽東西再想辦法。


    可是還沒有等號角吹響,對麵突然旗號一變,密集的鼙鼓聲響起。


    從步卒的兩側後側方,兩股騎兵像兩條蛟龍,迅速插向突虎機的軍陣兩肋。


    糟了!


    大保義心裏一緊。


    這種已經失去鬥誌的軍隊,最怕的就是糾纏在一起。


    你打不過,還甩不掉。


    關鍵是,這個時候如果撤軍,對方的騎兵就會趁機咬在後麵。


    以對方的兵力,完全可以分出一半以上的騎兵來追擊自己。


    至少五千人的追兵,想想都膽寒。


    自古至今,哪怕是現代戰爭,撤退前都要把敵人先打退,就是因為隻能逃命不能還手,這是最危險的。


    大保義有些猶豫地擋住了身邊號手舉起的牛角。


    現在,他的心裏糾結的翻江倒海。


    如果全軍壓上就可以打退對手,他一定毫不猶豫。


    可是理智告訴他,就這支唐軍手裏的家夥,自己沒有一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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