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紀元358年,秋。


    “喂,說點什麽吧?”馬車裏傳來女人的聲音。


    身為車夫的黑衣少年並沒有想搭理她的意思,講道理,這一單並不劃算,從東海之國坦底出發,途經莫利亞共和國、阿爾納森林自治州、橫跨一整個黃沙之國康坦丁最後出海到達坎帕。從大陸最東橫跨一整個大陸,然後到達極西之地。預計耗時不亞於一整年的旅途,報酬雖然是十萬金幣,但是這段路程長到令人發指。


    年少的時候他曾經受人救命之恩,而這次的委托人,是恩人的女兒。當這個女人拿著那個銀色懷表找到自己的時候,他就無法拒絕這個委托了。


    雖然他是殺手,保護人還是第一次做。


    他知道要如何在不知不覺中通過風下毒殺死一群人,也知道要如何悄無聲息潛入國王的寢殿潛藏在陰影裏一擊必殺,在裏世界的榜單裏,他排行第三。


    講道理,十萬連殺一國宰相都不夠。但為了報恩,他接下了這個委托。


    他保護她,直到坎帕。


    但這十萬不包含路上陪她聊天,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她的嘴縫上。


    “你為什麽不說話呢?殺手先生?”“馬上要到大裂縫了,馬車過不去,我不想徒步穿越迷宮。”“聽說那邊曾經有精靈鎮守,雖然現在已經被殺光了,但會不會有幸存者呢?”“你要不要吃小餅幹?”“你口渴不?想不想喝點甜酒?”“我想去廁所……”


    殺了我吧!偶爾他會在心裏自暴自棄,但是臉上永遠是麵無表情。一個殺手,不能被人看穿內心的任何情緒。


    曾經有同伴在死前跟他說“幹完這一票就迴家結婚。”當然說這話的人活不過那個晚上,但是他曾經也對結婚這件事有過期待,但是此刻聽著馬車裏不斷傳來絮絮叨叨的聲音,他快煩死了!怎麽會有人想要和女人這麽煩的東西結婚?


    他還是喜歡一個人蹲在屋頂屏息以待然後手起刀落、功成身退,迴去一個人喝一杯。


    大裂穀不遠處有個村莊,雖然臨近大裂穀,但偶爾會有商人會在這裏歇腳。


    他們也在這裏留宿了,在這裏用馬車交換一匹能穿越大裂穀的矮腳馬,然後在峽穀對麵的另外一個村莊再把矮腳馬換成馬車。商人們也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們並不顯眼。


    旅館的經營者有個女兒,算得上是服務員,晚餐是她送到房間裏的。


    為了好好保護目標,他們兩人隻要了一間屋子。


    按照規矩雇主睡床上,他則打算是坐臥在床邊。


    雇主披著黑色的鬥篷,用黑色的紗擋住臉,手上也帶了黑色的蕾絲手套。對外說的是她病了,不能曬到陽光,其實是為了遮掩她的身份。


    直到躺在床上,她才脫下了鬥篷和黑紗。


    蠟燭早早的就被滅掉了,窗外的月光照亮了屋裏的一切。


    少女長長的頭發被月光照耀散發出銀色的光芒,她的瞳孔也散發著淡淡的銀光。


    這是魔女的證明,使用魔法的話,色素會慢慢消失,無論是頭發、眉毛、瞳孔都會逐漸白化。


    據說在上個紀元,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就連繈褓中的嬰兒都有魔力。但自從人類開始討伐精靈屠殺異族,魔力就開始衰竭。當五大精靈都從世間消失後,人類失去了全部的魔力。就連火苗都無法被點燃,夜晚來臨也沒有光魔法照亮廳堂。


    統治者們想要找迴魔力,但花了數百年仍然無濟於事。失去魔法,人們夜裏隻能點起油燈。沒有風精靈,船舶開始拉起了帆聽天由命。點火變得困難重重,出行隻能依賴各種動物,曾經的魔法學校也變成了廢墟。


    但有一種人可以使用魔法,他們的祖先曾經是精靈。但這種說法也不完全正確,大精靈消滅後,它們的族群也會隨之隕滅,活下來的,是半精靈也就是人類與精靈的混血。


    如果大家都隻能用刀劍戰鬥,而有人可以用大規模魔法會怎樣呢?那個人將成為眾矢之的。


    各大國家開始心照不宣的進行魔女狩獵,這是由人類統治的時代,這個紀元的主宰是他們。坐榻之下怎能容忍異族安睡?


    魔女狩獵,整整持續了三百年。


    床榻上,魔女閉上了她的眼睛。


    牆角殺手默默的將被子蓋在身上,手裏的短劍一刻也沒放下。他閉上眼想起了這段旅程開始的時候發生的事。


    刺殺了富商的情人,他從中間人那裏拿到了報酬。


    但是在酒館一個人喝酒的時候,卻遇到了搭訕。


    “我有筆生意要跟你做。”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但她全身都被黑色的衣物遮蓋一點皮膚都看不見。有些委托人會這樣,他們害怕被人知道真正的身份,會在委托的時候隱藏身份。但很少有人會直接出現在殺手麵前,他們會選擇中間人。


    “你去找中間人,我從來不直接接受委托。”殺手拒絕了她,並且果斷付了錢離開不想被她糾纏下去。


    女人想追過來,卻被路過的客人撞了一下,從她身上掉出了一個銀色的東西正好落在殺手的腳邊。


    那是一個雕刻著鳶尾花的銀色懷表,他撿起來翻過懷表背麵,那裏刻著一個名字。那是在戰後收養了他的女人的名字,亞雷麗雅。


    “你是她的什麽人?”黑發的殺手開口詢問。


    “她是……我的母親。”雖然聽起來像是謊言,但是他選擇相信她。如果是亞雷麗雅的話的確可能會收養其他的孩子,畢竟那個人是如此的善良。


    接受了委托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麽大麻煩。


    這個隱藏在黑色鬥篷下的女人,是整個大陸的通緝犯。她非常的有名,他曾經在黑市裏見過她的懸賞令,那是個離譜的價格,不過不是懸賞她的人頭,而是“魔女的秘藥”。


    在她偶爾掀起黑紗進食喝水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那個掛在她脖子上的藍色藥瓶。也許那就是通緝令裏可以使人長生不死的“魔女的秘藥”。


    少年沉浸在迴憶裏的時候,由遠而近的一群人的腳步聲在黑夜裏響了起來。


    他剛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床上的人就已經穿戴好一切了。


    她比少年先一步爬上窗口,然後在他眼前迅速的翻上屋頂,還伸出手朝他揮了揮示意他跟上來。


    有這種身手,為什麽還要雇傭殺手當保鏢?


    少年想不通,但是接下的單子不做不行啊。


    夜晚的村莊本該是漆黑一片唯有月光為伴,可是村裏卻點起了無數火把人頭攢動。


    “喂!不是說有魔女麽?怎麽還沒找到?”帶頭的隊長極其不耐煩的盯著那些從旅館中走出的人們。有人接到線報說峽穀這邊的村莊有魔女出現,他晚飯都沒吃就帶人來抓了,可是現在卻一無所獲。


    “人都在這裏了麽?”士兵詢問老板,手中的長劍明晃晃的閃著寒光。


    “好、好像還有2個人,一個穿著鬥篷的女人和一個黑發的男人。”老板的女兒開口迴答,隨即被她母親護在背後。


    “喂喂,穿鬥篷這麽可疑你們還敢收?”隊長的長劍唰一下架在老板的脖子上,下一刻就要皮開肉綻。


    所有人害怕的瑟瑟發抖,唯恐惹怒這些士兵然後人頭落地。


    黑暗中,魔女和殺手潛伏在陰影之中躲藏著。


    村子進出口都有士兵把守,火把讓黑暗無所遁形,等旅館裏找到不二人的身影搜索範圍變大,恐怕就逃不掉了。


    隊長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劍,隨著無情的揮砍,旅館老板的頭顱落在地上,鮮血四濺。


    女人發出尖銳的叫喊,這一瞬,魔女抓起了殺手的手,在黑暗中拔足狂奔!


    她跑到一口枯井前,順著繩子就滑向井底。


    殺手猶豫一瞬,也跟著滑了下去。


    黑暗中,魔女牽著殺手慢慢的向前走著,這口枯井下方是幹燥的甬道,魔女穿梭在這裏腳步不停仿佛很熟悉。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少年開口詢問。


    “很多年前我……的朋友來過這裏,密道他帶我走過。”魔女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美好的迴憶。


    “魔女也有朋友麽?”殺手的語氣非常的不屑。


    “有啊,我有很多朋友,雖然他們很多人都已經不在了。”說完殺手感覺到魔女抓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力道不大,但是殺手感覺自己胸口有點痛。


    甬道沒有一絲光,魔女帶著殺手七拐八繞走了很久很久,出口也是一片黑暗。魔女從鬥篷裏拿出一個瓶子搖了搖,瓶子散發出了瑩瑩白光。


    殺手這才看見,他們站在深淵裏,準確的說是深淵下方,抬起頭還能看見橫貫大裂穀的那一片天空。


    井下的密道連接著大裂穀的中部,下方是無盡深淵,而大裂穀中部竟然有一條窄小的吊橋!


    魔女帶著殺手走在這搖搖欲墜的木質吊橋上,峽穀裏有風,吊橋令人心驚膽戰的晃動著。殺手無數次覺得自己會死在下一次狂風來襲時,但那看似破爛的吊橋卻沒有斷裂。


    在即將踏上平地的一瞬,由於鬆懈,殺手一腳踩在了木板的縫隙裏!


    “卡爾!”魔女發出了尖叫,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殺手的手,而她手中用於照明的玻璃罐子掉進了深淵,然後細小的破裂聲在峽穀中不斷迴蕩。


    殺手沒有拉住魔女的手,而是抬起了另外一隻手將他的匕首對準了魔女“你是誰派來的!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魔女沉默著,但是手上的力道卻一點也沒有放鬆。


    殺手的代號是他們在裏世界的名字,真名除了他們自己,沒有其他人知道,無論是雇主還是中間商。這個魔女究竟是從哪裏知道……


    “騙子……”魔女小聲呢喃,有水滴啪嗒啪嗒的落在殺手臉上,水滴流到嘴裏,是鹹鹹的味道。


    “卡爾你這個騙子!”魔女似乎崩潰了!“快上來啊!你不能再死了!我已經……我已經……沒有辦法……”


    也許是他還不想死,也許是他被眼淚打動了,總之殺手少年收起了匕首借著魔女的手爬上了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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