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還未說話,便聽著一旁的女子開口,“這是皇阿瑪新進的妃嬪?”


    皇阿瑪?


    恪貴人反應了過來,這位該就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固倫和敬公主了。


    她在蒙古也曾聽說過關於她的事跡,譬如皇上為她和科爾沁談判,將她強留在了京城之中。


    譬如她的公主府精妙絕倫,花費巨大。


    恪貴人堆上了笑臉,正欲想幾句好聽的話來討好和敬公主時,卻看她將茶杯重重放迴了茶幾上,“不懂規矩。”


    弘曆“哈哈”笑了幾聲,“恪貴人年紀小,說話沒輕沒重也算正常。”


    “皇阿瑪。”和敬平靜的看他,“永壽宮是令妃住的地方,她一個貴人咋咋唿唿衝進來,反客為主,怎麽用一句年紀小就抹去了呢?皇額娘在世時,何時出過這般貽笑大方之事?”


    她認真起來,有幾分富察琅嬅當年的影子。


    弘曆也不能再用打趣化解此事。


    一時間,永壽宮的氣氛有些嚴肅。


    且和敬的話還沒說完,“恪貴人剛好像說過什麽對著大雪吃烤肉?”


    恪貴人本尷尬無比,聽了這話,趕緊道:“是,嬪妾在草原上時,便經常這般和父兄一道,最是有趣兒了。”


    “嗬。”和敬嗤笑了一聲,側頭和魏嬿婉說話,“嬿婉,你未曾去過蒙古吧?”


    魏嬿婉點了點頭,她是漢人,的確未曾去過。


    “蒙古的冬天極冷極冷,那風啊,能從年頭刮到年尾。”和敬聲音緩緩,“冬天有時連門都出不得,外麵漫天都是大雪,沒誰會想不開在外烤肉,若真有蠢的,怕是肉剛熟就凍上了。”


    她身子微微往前傾了一點,“不知道恪貴人是不是與別人不太一樣?”


    出身蒙古,不該不知曉此事,說出來的話卻和事實大相徑庭。


    怎麽不算惡意爭寵呢?


    偏偏弘曆還信了恪貴人這蠢話,一時不知是尷尬更多還是惱怒更多,當即揮手命進忠將恪貴人一行人一並趕出了永壽宮。


    王蟾也學了進忠的幾分小心眼,還特意將門關了上。


    恪貴人氣得要死,卻也不敢再度闖進去,隻能悻悻然的走了。


    沒了礙眼的人在,氣氛又正好,這三人說著說著,話題便就偏到了孝賢皇後身上。


    待到晚間,和敬離開時,她與魏嬿婉的眼睛都腫成了個核桃。


    弘曆雖也傷心,但也不妨礙他迴了養心殿之後,隨手翻了個牌子。


    進忠瞧著捧著綠頭牌離開的徐安。


    所以說咯,帝王之情涼薄,就算麵上再情深似海,也不妨礙他寵幸別人。


    幸好。


    他的令主兒拎得清,也看得清。


    且現在——


    進忠笑著看向門口的李玉。


    現在翊坤宮怕是頭疼得緊吧?


    他想的不錯,翊坤宮如今的確不甚好過。


    三寶得命去接近王蟾,卻也是陽奉陰違,敷衍了事。


    且又因著新人進宮,皇上更是看不見如懿了,就算她懷有身孕,亦不會去翊坤宮。


    別人都看的真真的,知曉如懿有多麽不受寵,可偏偏如懿自己不認為,隻認為弘曆政務繁忙。


    這不,她吩咐了李玉,說是要請母親進宮伺候,請李玉幫著說兩句話。


    李玉也很為難。


    若是以前,他隻要旁敲側擊一二便能順了如懿的心意。


    可現在,皇上幾乎不讓他進養心殿伺候,日日將他丟在門外吃風,想要送上這麽一句話是難上加難。


    他隻能將目光放在了對麵的進保身上。


    和進忠不一樣,進保實誠,且對他還是和以前一般恭敬。


    比那頭白眼狼好多了!


    李玉琢磨了半天措辭,正要請進保往旁走一步說話時,卻瞧著養心殿的簾子一動,那一抹紮眼的紅色便就邁了出來,恰好停在李玉和進保中間。


    李玉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看多少遍,他都覺得穿著這紅色蟒袍的進忠是個小偷!


    偷走了屬於他的東西!


    進忠對他的眼神早已免疫,點了進保一道去內務府了。


    倒不是他故意不帶李玉。


    實在是李玉除了翊坤宮的事情十分上心之外,餘下的——


    可就實在算不得一句好。


    這年底的賞賜又更為要緊。


    進忠記性好,宮內諸位妃嬪喜歡什麽玩意,不喜歡什麽玩意,有什麽避諱,條條例例都在腦袋中記著呢,挑挑揀揀一番從不會出錯。


    進保手腳麻利又老實,捧了東西挨個宮裏送去,一視同仁,也是個妥帖的。


    各個宮裏娘娘們得了東西,也覺得皇上記得住她們的喜好,也是個高興的事。


    偏偏李玉不成。


    欺軟怕硬的貨色。


    去了受寵的高位妃嬪那裏,笑容能飛上天去。


    到了不受寵的呢?


    那副趾高氣昂,高高在上的模樣,真真將一件喜事給辦成了一件壞事。


    所以像這樣的活兒,進忠寧可自己多跑幾個地方,也不願李玉摻和在內。


    李玉卻想不到這個方麵,隻覺得進忠小人得誌,恨恨的朝著他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不過聽見裏麵喚茶,李玉又動了心思。


    進忠不在,正是他的機會。


    想定,他便捧了杯茶進去。


    弘曆正在看折子,李玉陪著笑臉上前,將茶杯往前遞。


    弘曆心思仍在奏章上,接過了茶,卻沒有立刻喝。


    也不知道李玉抽了什麽風,竟催促道:“皇上,趕緊喝了。”


    他還有話要說,弘曆這麽拿著個茶,算怎麽迴事呢?


    弘曆正要往口中送的茶突然就停了下來。


    他帶著幾分狐疑幾分不解的抬起頭來看李玉。


    怎麽?


    他懲罰李玉還不夠嗎?


    瞧這樣子,又故態萌生了?


    李玉卻完全沒領會弘曆目光中的含義,他隻按著自己的節奏道:“皇上,皇貴妃想請母族進宮伺候,您——”


    話還未說完,弘曆手中的茶杯便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茶杯脆弱,狠擲而下,“砰”一聲在李玉的額頭上碎裂開來,劃出了數道傷痕。


    可李玉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他幾乎被皇上滔天而起的震怒給淹沒了,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說了什麽。


    他竟在催促皇上。


    李玉雙膝一軟,便就跪了下來。


    “跪這裏做什麽?”弘曆冷笑道:“將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到外麵去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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