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弘曆驟然起身,高聲道:“快,快請太醫來!”


    齊汝來得極快,隻是,他的手指才落在富察琅嬅的手腕之上,便劇烈一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弘曆急了,“究竟怎麽了,齊汝你快說。”


    齊汝沉痛跪下,哀哀道:“油盡燈枯,皇後娘娘她——”


    弘曆不願信,抬腳踹他,“給朕滾出去!定是你無能,快給朕換別人來!”


    “皇上。”富察琅嬅扯住了他的袖子,虛弱道:“皇上……別怪齊太醫,臣妾,臣妾……”


    她淒苦一笑,“臣妾不能繼續陪著你了。”


    弘曆頹然跌坐在她的身側,眼眸之中竟也多了幾點淚光,“不會的,琅嬅,朕會讓所有的太醫來給你看,你一定能活下來的。”


    富察琅嬅搖了搖頭,“皇上,臣妾病得太久了,也太痛苦了,若不是惦記著璟瑟,臣妾怕是連今日都熬不到。”


    每一個白天,每一個夜晚,她的身體好似被千刀萬剮一般,痛的她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她熬不住了,想要走了。


    “皇上,臣妾無能,未能保住永漣和永琮。”富察琅嬅眼淚婆娑,“臣妾總是想著他們在地下會不會冷,會不會怕,所以臣妾要去陪他們了。”


    弘曆痛不欲生,“琅嬅!”


    “臣妾此去,皇上切莫過度悲傷,切記保重龍體。”富察琅嬅泣不成聲,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


    “臣妾出身富察氏,若族中後人有賢能之才,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若是他們皆是不肖之徒,皇上也切勿因臣妾之故對其縱容姑息,務必嚴懲不貸。”


    她字字句句,情深意重,讓弘曆眼中的淚意更甚,“琅嬅,朕……”


    “臣妾自幼被教導如何成為一個正妻。”富察琅嬅的語速愈發急促,仿佛再不傾吐,便再無機會,“選秀之際雖遭遇些波折,可臣妾對您的情意,絕不會較他人少一分,臣妾——”


    她握住了弘曆的手,哭著道:“若有來世,就算為妾,臣妾也願意。”


    聲聲泣血,弘曆淚如雨下,“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朕還要你陪著朕,永遠陪著朕。”


    富察琅嬅急促地喘著氣,仿佛每一次唿吸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她用那如遊絲般的聲音,艱難地唿喚著:“皇上,臣妾要走了,心中隻有兩件事放心不下,一是璟瑟,另一個便是嬿婉了。”


    她艱難的將頭轉過來,“求皇上對她們兩人多加照拂,求您!”


    “好,好。”弘曆擦了擦流下的淚,低聲哄道:“朕知道了,你且歇歇。”


    富察琅嬅淒苦一笑,癡癡的望著皇上,似乎想將他的樣貌刻在腦海之中一般。


    “琅嬅,琅嬅?”弘曆恐懼的感受著手中的溫度一寸寸涼下去,卻還是不可置信的喚著她,“琅嬅!你醒醒!琅嬅!”


    “皇上!皇後娘娘薨逝了——”


    趙一泰哭著跪了下來,無數的宮人都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薨了——”


    一聲一聲的哭嚎聲,傳出了長春宮,傳到了各個方向。


    “咚——咚——”


    喪鍾響了。


    魏嬿婉惶恐的抓住了身側之人的袖口,“進忠,我是不是聽錯了?”


    進忠抓住她顫抖的手,側耳聽著數,才嚴肅道:“沒錯,二十七下,皇後娘娘薨了!”


    “不會的,不會的。”魏嬿婉搖頭不肯信,“白日裏我才和她說過話,瞧她氣色不錯,怎麽可能這麽突然?”


    “別慌。”進忠抓住她的肩膀,嚴肅道,“看著奴才,別慌,宮中要亂了,你更不能慌!”


    待得魏嬿婉情緒平複下來,進忠才高聲道:“春嬋,瀾翠,快來給主兒梳妝。”


    魏嬿婉也迴過神來,鬆開緊握著他的手,催促道:“你快去養心殿,莫要被尋著了錯處。”


    “好。”進忠略點了點頭,便急匆匆的走了。


    就這麽一會,報消息的小太監也上了門。


    魏嬿婉立刻換上了縞服,趕往了長春宮。


    待踏進那熟悉的門檻時,魏嬿婉也忍不住噙上了淚珠,嗚咽著落下淚來。


    就算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亦接受不了曾護她給她親情的富察琅嬅就這麽冷冰冰的躺了下來。


    “嬿婉。”璟瑟哭著撲進了她的懷中,“我沒有皇額娘了!”


    沒誰比她更痛苦,剛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就猝然收到了皇額娘薨逝的消息。


    魏嬿婉忍著心中的悲痛,撫著璟瑟的後背,輕聲哄著。


    而另一邊,純貴妃作為宮內唯一的一位貴妃,便當仁不讓的安排起了喪儀。


    宮內見風使舵者眾多,又瞧著後位空懸,純貴妃上位幾率最大,便一個兩個圍著純貴妃百般討好起來,哄得她差點就咧嘴笑出聲來了。


    不過幸好她尚還有些理智,便故作沉穩的點了玫嬪和舒嬪去慈寧宮安慰太後,至於嫻嬪,純貴妃有自知之明定是無法指使的,便隨她去了。


    隻是好像還有一個要緊的人。


    純貴妃將目光投向了遠處抱著璟瑟的魏嬿婉。


    這位,該安排去哪兒呢?


    嫻嬪待會肯定要去皇上身邊陪著,那要不也將這令嬪安排去?


    皇上悲痛,去陪著往後定會有好處,也算是她和魏嬿婉討個好。


    可待她走上前說了此事後,魏嬿婉竟直接搖頭道:“我不去。”


    她將璟瑟攙扶起來,朝著一旁去了,“我就在這裏陪著璟瑟,陪著皇後娘娘。”


    真夠傻的!


    純貴妃輕歎一聲。


    這靈堂內有什麽好待的?


    待會皇後裝殮過來,靈堂布置好,眾妃嬪叩頭送別後,更是無人會留在這裏了。


    魏嬿婉平日聰明的很,怎麽今日卻犯了糊塗呢?


    不過,她不願去,純貴妃也懶得再勸,便自顧去忙碌去了。


    魏嬿婉陪著璟瑟跪在了蒲團上。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何為人走茶涼,就算是富察琅嬅的母家也會趕緊送新的富察女子進宮。


    她就算在靈堂跪滿七天七夜,也跪不迴那溫婉的女子。


    可這又怎麽樣呢?


    人呐,就算汲汲營營一輩子,也該偶爾順從自己的內心,做一些無謂的事情吧?


    “嬿婉。”璟瑟眼睛通紅,“我出嫁時,皇額娘叮囑過我,若是以後有什麽事情拿不準主意,便來與你商議。”


    當時,她還覺得皇額娘想多了,魏嬿婉雖然有趣,可隻是個嬪位,如何能比得上皇額娘對她的照拂?


    她就算有什麽頭疼的事情,也定是與皇額娘說的呀,為什麽要和魏嬿婉商量呢?


    可轉瞬間,便是天人永隔。


    她才後知後覺知道皇額娘的苦心。


    就算她身為嫡公主,宮中若無人站在她身後,也是舉步維艱。


    “嗯。”魏嬿婉也紅了眼,富察琅嬅這話直接將她與璟瑟綁在了一起,兩人攜手並進,總好過孤軍奮戰,“我雖不才,可若是公主遇上了什麽煩心事,也能陪您說一說。”


    璟瑟是朝中最受寵的公主,若無人陷害,幾乎不會陷進什麽紛爭之中。


    可母親之愛子,總會為她不斷籌謀,更別說這是富察琅嬅最後的獨女了。


    魏嬿婉伸出了手,將璟瑟攬入懷中,柔聲道:“所以,你想哭便就哭吧,我會一直陪著你。”


    璟瑟再也忍不住,將臉伏在魏嬿婉肩上痛哭起來,“皇額娘,皇額娘……”


    魏嬿婉微閉了閉眼,將眼眶裏的淚意壓下去。


    皇後娘娘……


    姐姐……


    我會幫你守著璟瑟。


    璟瑟不會再如前世一般苦痛,她保證,璟瑟一定會成為曆史上真正的和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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