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與彬快步朝著養心殿去了。


    李玉不幫他,他就自己去。


    最差最差的結局不過是進慎刑司陪著惢心。


    他什麽都顧不得了。


    就在他即將踏上養心殿前的台階時,一道深藍色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攔在他的麵前。


    “進忠公公?”見到這個曾幫助過他的太監,江與彬趕緊拱了拱手。


    進忠抱著胳膊,目光停留在他的額頭的傷痕上,“沒法子了?”


    明明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可江與彬卻生不得氣來,他隻能點了點頭,“我隻能來求皇上。”


    進忠偏了偏頭,看了眼他的來路,“師父也沒幫你?”


    “……”江與彬死死捏緊了拳頭。


    “得了。”進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奴才來吧。”


    江與彬死灰般的眼睛內燃起了一簇火焰,“進忠公公,您願意幫我?”


    “唉。”進忠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奴才隻是聽命行事,你得記住幫你的不是奴才,而是……”


    他嘴角勾起,用要多甜蜜就多甜蜜的語調道:“是令嬪娘娘給的恩典。”


    江與彬雖在傷心之中,卻也被他的黏膩驚得打了個顫。


    進忠側頭,拿眼瞥他,“還不跟上?奴才也提醒你一句,惢心能不能救,得看她自個兒的態度。”


    “她還握在皇貴妃手上。”江與彬低聲道:“若讓她指認皇貴妃,怕是也活不下來。”


    “奴才可沒說這一場要她出手。”進忠籠袖慢悠悠的在前,“令主兒慈悲,知道你和她受製於此,便允了先救她,至於報酬嘛……”


    他看了眼身側的江與彬,“令嬪娘娘身邊不缺人手,你與惢心的價值,也全因為皇貴妃,你該懂了吧?”


    江與彬當然懂。


    宮內不缺宮女,也不缺太醫。


    缺的是能得如懿信任的人,若與如懿撕開了臉麵,損的反而是他們自身的價值。


    進忠見他眉眼皆都散了開,便知他懂了,就沒有再繼續提點他,而是在前一路引路,帶著江與彬徑直踏入了慎刑司。


    一進門,江與彬便嗅到了一股鮮血的味道,再往裏麵看去,便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惢心!”


    惢心披頭散發,滿身血汙的躺在刑床之上,也不知道還活著不曾。


    進忠揮了揮手,旁邊候著的精奇嬤嬤們便退出了刑房。


    “江太醫。”進忠走到門檻處,提醒道,“時間不多,長話短說,奴才就在外麵候著您。”


    說罷,他還貼心的將門給關了上。


    這下,江與彬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痛,他連滾帶爬的衝到了刑床旁。


    靠近了便更能看清惢心受過的苦。


    那一縷一縷的發絲被血染透,黏膩的粘在她的臉上,再往下看,身體鞭痕累累,竟沒有一塊好肉。


    他心疼的觸碰著惢心的臉,輕聲喚她,“惢心,惢心。”


    才碰到她的瞬間,江與彬便清晰的感覺到惢心的身軀一顫,本能的又要躲。


    “惢心,我是江與彬。”江與彬帶著哭腔道,“是我。”


    在他的聲聲唿喚下,惢心吃力的睜開眼,迷蒙道:“我,我是死了嗎?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沒有死。”江與彬拚命搖頭,“你怎麽就這麽傻?”


    “主……主兒隻有我一個人了,我……我該幫她……”惢心勉強打起幾分精神,“是不是主兒讓你來的?她說過會盡快接我出去……”


    “……不是。”江與彬想要握住惢心的手,卻又怕碰到了傷口,隻能恨恨道:“他們都不救你!”


    “不,不可能的。”惢心瞪圓了眼睛,恰好清晰的看見了江與彬額頭上的傷痕,“這,這是什麽——”


    江與彬苦澀一笑。


    “我跪了愉妃,求了李玉。”


    他喃喃著,將在外屢屢碰壁的事情一一說來,才垂著頭道:“最後隻有進忠公公,隻有令嬪願意幫我。”


    惢心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你可知道她與主子關係並不好,你怎麽能求得她的。”


    如懿雖然不說,可惢心卻知曉她平日蔑視著令嬪。


    “上一次你在養心殿外中暑,也是令嬪娘娘派人讓我做的解暑藥。”江與彬捏緊了拳,“從那次開始,我便能與令嬪說上幾句話了。”


    惢心撐著身子起來,不可置信道:“你是說……”


    “是。”江與彬狠下心來,“我投靠了令嬪。”


    惢心宛若失去了力量般跌迴了刑床之上,她含淚道:“你是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嗎?”


    若江與彬為令嬪做事,她們便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我沒忘。”江與彬盯著她,“可惢心你真的睜開眼睛看過了嗎?嘉妃娘娘剛發難時就點了你的名字,就要你入慎刑司了。”


    惢心隻覺得心中有個什麽東西被點破了,她有些惶恐,又有些不敢聽,“小主拒絕了。”


    “她是拒絕了,可明知道很多人盯著你,她為何不將你送走?”江與彬舔了舔幹裂的唇,“我明明和她求了那麽多次,明明她有機會將你送出宮,可她什麽都沒有做。”


    等著事態發酵,等著惢心被捉進了慎刑司,等著她被禁足。


    “惢心。”江與彬帶著淚光看她,“你睜眼看清楚了嗎?”


    刑房外,魏嬿婉背靠著牆,一直催動著的印記驟然溫暖了起來,熟悉的抽離黑氣的感覺來了。


    喲。


    她愉快的笑了笑。


    江與彬還真有點用處,惢心成了。


    自打皇上那黑氣趴窩後,魏嬿婉一口氣抽離了弘曆身上差不多十分之一的黑氣,也得到了些別的好處。


    譬如現在,她不用貼近,隔個幾米遠也能淨化別人了,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而惢心被拔除了黑氣之後,竟順著江與彬的話語細細想了下去。


    江與彬在旁勸說:“翊坤宮雖封了,你也知道皇上與皇貴妃之間的情分,哪就真的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


    惢心知道,若是如懿有心,有了李玉幫忙,消息一定能夠送上龍案。


    “昨日,皇上下令用重刑,若不是進忠公公在慎刑司周旋,惢心,你想想看你會怎麽樣?”


    惢心明白,慎刑司受罰的不止她一人,那七十二道刑罰,樣樣都讓她膽戰心驚,仿佛在這裏,人不是人,而是刀板上的魚肉般任人宰割。


    “我們的命不值錢,皇貴妃看不上,可令嬪娘娘為了你我做了這麽多,我們難道不該償還這份恩情嗎?”


    惢心清楚,她應該報答。


    “可是,皇貴妃的確未曾與大師私通,就算我願意投靠令嬪,卻也不想真的汙蔑主兒。”


    聽她這麽說,江與彬鬆了口氣,“令嬪娘娘最是善良,進忠公公也允了我,一切待你出去後再議。”


    惢心有些不敢信,就算是純潔如皇貴妃那般的人,也斷斷不可能為敵人做到這個地步,令嬪她難道就不怕自己出了慎刑司之後再倒打一耙嗎?


    可目光下移,看著不顧危險又為她磕頭哀求的江與彬,惢心什麽想法都沒了。


    “好。”惢心低聲道:“我答應你。”


    若能在此處留下一條命,她便接了令嬪遞來的好意,往後——往後她能做什麽便做什麽吧。


    橫豎她這條命已被令嬪救了兩次,做牛做馬都無以迴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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