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村裏前兩日召集各戶當家人議事,兩姓族長一起發出了要預備過災年的警示。年景不好的人家已經開始數著米粒下鍋了。桑榆幫著季秋白往地下室裏藏了不少糧食,意外地發現這地下室很不賴,本來以為是比較濕潮的,沒想到還算比較幹燥。


    季秋白教她認識了一種石頭,這裏的人們叫做沙灰石。桑榆仔細看了下,應該是石灰石。地下室裏堆放了不少石灰石,地麵上灑著石灰石的粉末,四角裏還堆了一些竹炭。這地下室並非全然密閉的,有不少隱蔽的透氣孔,都做得非常小,但是量多。


    季秋白見桑榆對那地下室很是推崇,告訴她道:“這都是我爹提前想好要布置的,他老人家畢竟是個玩石頭的好手。”


    糧食藏到地下室之後,桑榆覺得還是不夠妥當。她覺得上次秋白父母躲過強盜搜搶的炕洞也是個好地方,兩人便故技重施,又往裏藏了些米糧。且特意地將那個屋子也收拾了出來,搬出被褥,做出來仿佛桑榆住在那屋的樣子。


    就這些也隻藏了一個倉房的糧食,後來季秋白叫來季秋陽與梨花嫂,趁著眼下還不到挨餓的時候,叫季秋陽又分幾次地拉了一板車的糧食走。當然,是藏在柴堆裏拉走的。當隻剩下半倉房多的糧食時,季秋白道:“這裏頭的我們留下吃,吃到村人沒吃的了,就當著族長的麵兒分一半出去,希望這次不會再鬧騰到有人登門來砸搶。”


    .


    再說季婆子那邊。季南山去村裏湊堆兒迴來,說了族長的災年警示。其實就算族長不說,這曆過災年的大人們也大多心裏有數了。季婆子也分外地緊張起來,照她的性子,自然也是數著米粒下鍋的人。不過她這一去數米粒,自然就發現了季南山偷給桑榆送吃食的貓膩兒。


    季婆子簡直氣炸了肺,劈頭蓋臉地給季南山一頓數落:“你傻啊!她離家逼我低頭,你就給送米送肉的供著她!我還指著她寄人籬下,吃不飽了迴來給我認錯呢!這下可好!她越發住得四平八穩、心安理得了,若是真要叫我舍了一張老臉給她低頭,我不如去吊死的好!”


    季南山並不著急,隻淡淡迴道:“看這樣子,等開了春一半人家就得沒米下鍋了,到時候我跟你一起餓死。”


    季婆子更是急得直嘬牙花子:“所以說米糧有多重要!你不跟我說一聲,就巴巴地往外送。”


    季南山忽地抬起頭來道:“往外?娘,那是我媳婦我閨女!難道讓我吃著米看著她們餓死?那我不如去直接吊死!”


    季婆子考慮到七七,無可奈何地收了聲,也無法提將糧食要迴的話,隻連連地道:“那個敗家媳婦非得給我折騰這麽檔子事兒,她哪是當得起精細家的人!你看著吧,那些糧要我來處置能吃上倆月,讓她管吃一月就得見底兒!”


    季南山悶聲悶氣地道:“那一個月後我再送。”


    季婆子暴怒:“再送!再送全家都紮脖了!”


    季南山再迴話的時候,眼睛裏已無悲無喜,語氣也淡得可以:“咱們一家四口,要紮脖也是我在前頭,管叫有一粒米,也熬了湯水分予你三人喝。”


    季婆子忽地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地也收了聲,悲哀地道:“若隻剩了一粒米,三人喝與四人喝又有什麽分別?不過是早死晚死片刻而已。這眼見著災年難熬了,那死媳婦居然還跟我拗脾氣!寄人籬下有什麽好日子過?隻苦了我的七七!對了,我這就去秋白家將我孫女抱迴來去!把米糧也要迴來!”


    季南山忽然走前兩步,一下跪在了季婆子麵前,哀求道:“娘,你若去秋白家,望你好言說兩句,將她們娘兒倆都給我接迴來,我陪你一起去!”


    季婆子伸手拉拽季南山,卻沒他力氣大,根本扯不起來,她怒道:“我是去要孩子要糧!你以為我是去賠罪?除非我死!”


    季南山聞言,麵色灰敗地自己站了起來,喃喃道:“那你去要吧。你要迴糧食來,我也再不吃一粒米,反正這日子也沒法過了,我絕食!早死早幹淨!”


    季婆子氣得手都發抖了:“你一個大男人,為了個女人,你要死要活地威脅你娘啊你!”


    季南山也急了,吼道:“娘,我真不明白!桑榆哪裏不好?你為什麽就非容不下她?難道你真要看著我弄個妻離子散,然後再家破人亡?我們家的日子剛剛見好兒,你這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啊!”


    季婆子冷冷道:“總之這個家隻能一人說了算,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看著辦!”


    季南山急怒道:“那好說,幹脆分家!娘你當你的家,桑榆當我的家。我們分家不分戶,照樣在一起住。不用你種地,該有的孝敬全憑你開口,我隻多給不少給!桑榆當家就算我們三口紮脖了,也不去討你的口糧吃。這房子你若想住大屋,我們就搬去那廂房見客廳住……”


    季婆子氣急攻心,連連咳嗽道:“咳咳……你早想好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咳咳……休想!”


    這季婆子估計是動了真怒,這次母子倆吵完之後,就臥了床。季南山事後不免自責,想起桑榆母女又心焦神傷,照料季婆子十來日後,忽地也發起了高熱。母子倆一屋一個地躺著,全憑溪和先生兩頭照料。就這樣料理了幾日,季婆子的病開始好轉,季南山的病卻越發地重了起來。


    .


    季婆子這邊的事情,桑榆卻是不知情的。梨花嫂雖然常來,卻也事先得了溪和先生的囑咐不與她說。桑榆帶著七七,與季秋白相處得極好,而且七七能吃能喝能睡能玩,桑榆更是沒有了什麽顧慮。


    這日晚間蒸的包子、熬的綠豆湯,涼拌了個豆腐皮,桑榆與季秋白都吃了不少,有點積食脹氣。到了平日該熄燈休息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很精神,便湊在主屋裏聊些家長裏短。


    小七七喂過奶後正睡得香甜,因此兩個人都壓著聲音說話,但時不時地還是有輕微的笑聲傳出來。屋子裏隻點了一盞油燈,焰頭兒也撥得小了,昏黃的燈光將麵對麵的人兒也照得不甚分明。


    聊了許久,有些累了,兩人麵帶微笑地靠著牆歇著,一時之間夜的靜謐凸顯出來,桑榆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季秋白知道她又有些鬧心了。


    明日就是臘月二十了,桑榆當時離家時放了話,讓季南山除夕前給她答複。如今眼看著沒有幾日光景了,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因溪和先生囑咐瞞著,季秋白也是一點消息沒得著,想著季南山送了一次米麵後就再無聲息,也是有點替桑榆掛懷。想到這裏,季秋白就直接道:“桑榆,要不我明日到坡上找找季南山,當麵問問他到底想怎麽辦。”


    桑榆搖頭拒絕道:“不用了秋白。梨花嫂不是說了麽,說是溪和先生的話,讓我且耐心等著。我估計先生已有什麽主意了。”


    季秋白忽地又起了異樣的心思,嘴唇動了動,卻又將話憋迴了心裏,兩人一時無言。其實季秋白剛才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那就是:會不會溪和先生是故意這麽給拖著,然後等著兩個人就此分開?


    季秋白這麽一想,心也亂了。兩人不知靜默了多久,油燈的光漸漸地越來越暗,桑榆終於注意到了,看了看道:“沒油了。”


    季秋白迴神,想了想道:“就別摸黑再下炕了,正好睡了吧,明兒個記著再添燈油。今兒個聊了許久,半夜光景了吧?反正大門也鎖好了,下麵也都收拾利索了。”


    兩個人都把披著的棉襖脫下來,又往被子裏縮了縮,裹巴嚴實躺下了。隻是各有心事,一時之間又哪裏睡得著?也得虧兩人都醒著,二更時分,院子裏忽然傳來一聲異樣的響動。


    聽到聲響,桑榆先沒動彈,而是摒住了唿吸,伸長了耳朵,注意地繼續聽著。這一聽不要緊,竟然讓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桑榆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從被子裏直起身來,披上棉襖就去推季秋白。沒想到季秋白也沒睡著,同樣聽到了響動,幾乎是同時,也披上了棉襖。


    季秋白聲音都有點抖了,見桑榆穿衣就知道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壓低聲音問了句:“有人進來了?”桑榆點了點頭,下炕把炕邊上放著的兩個木棍子拿了起來,遞給了季秋白一個。


    這還是季秋白一人住膽小,放在炕邊防身長膽兒的,不過一直也沒用到過。桑榆來了後,又添了一根,兩個女人靠這個博個心理安慰。但事到臨頭,卻收效甚微。桑榆心跳如雷,一旁的季秋白牙齒打顫兒的聲音都傳了出來。


    夜很黑,但兩個女人下炕這一會兒,已能模模糊糊地視物。桑榆靠近季秋白小聲囑咐道:“夜半翻牆入戶,來者必非善類。待會兒見人就打,不必留情。”


    季秋白小聲地“嗯”了一句,隨即死死地盯住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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