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點點頭,也不再多言。待歐陽鋒離去後,方才轉過身來,正對著黎融和歐陽克二人,黎融一時所料不及,望進那一雙秋水明眸,一陣局促,全沒了方才的悍然,然而那女人並沒看她,盯著歐陽克看了片刻,未被麵紗遮掩的蛾眉可見的緊蹙。


    “你……”她再次開口,然而語聲再不能維持那白開水一樣的淡然,“怎麽弄成……”視線停留在他因為過分疲累而微微抖顫的雙腿,“怎麽弄成這幅樣子?”


    他異常敏銳地察覺到這視線,便馬上將脊梁更挺直了些,頭卻低下來,沉聲道:“是我自己錯信了他人,”他頓了頓,又自諷地一笑,“原也活該。”


    這聲音平穩的,恭謹且疏離,實在不像母子之間的對話。


    黎融歎了口氣,用她僅有的,對於他母親那些少得可憐的了解盤算起來。


    她日後的任務,是任重而道遠哪。


    歐陽克不願再言這一些過往,這是顯而易見的。他母親大約從他的神色也看出些頭緒,便轉開話題,望了望黎融,又問道:“這丫頭……你帶她迴來,是預備再多收一個姬人?”


    這話終於使歐陽克的情緒多了些,急急地辯了一聲“不是”,遂發覺了自己有些國有急切了,忙又沉下聲來,向他母親行了一禮,正色道:“娘,我是想著,”他迴眼看黎融,滿眼的愛意。旋即轉過去,仍麵對他母親,再次躬身,然而這次行的是大禮,幾乎將手中的拐杖放了,如此誠懇,“我想同她成親。”


    “成親?”這話一出,很像一塊小石子將偌大的湖麵波瀾不驚的寂然給破壞了,那張美麗的麵容因為錯愕,五官略微的扭曲,“你安得下心成親?”全無信任,盡然狐疑。


    他站在那裏,好像給一道猝不可防的驚雷劈中了頭頂。可見他身形晃了一下,茫然自失之後,羞慚和痛苦化作一隻巨鍾罩住他。他勉強地動了動嘴角,俊美的五官被扭捏成一個滲得出苦瓜汁的笑。


    原來他苦苦的努力,將自己從前與道德相悖之處竭力的抹除,修正,但在他人麵前,也不過一廂情願,徒勞無功。


    甚至他至親的母親也不肯施舍他一點信任。然而須臾光景,他卻倏然感到自己垂在身側的右手給一隻綿軟的,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了。從自己情緒被如此解脫出來使他有了片刻的無所適從。就隻在這片刻之中,那個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子走上前來,和他並肩而立,她在他身側站定,向著他的母親,揚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


    “夫人,”黎融麵上帶著笑意,向麵前的女人微微躬身,遂又抬起頭來,一雙鹿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閃著星光,“允恭年幼時候很頑皮麽?”又歪著腦袋,笑吟吟地望著歐陽克,笑嗔他道,“估計是這樣,你也不告訴我。你小時候有多調皮,連夫人也說你從來不肯安定?”


    黎融這張生得單純柔弱,宛如一株細弱的,白色的小花似的麵容,原已足夠惹人憐愛,倘使再配上了笑容,便無害得好像一隻年幼的小羊。須知道,歐陽克初見她時,正是給她這樣的笑容所觸動,方對她放下了心防。


    故而,她與黃蓉都是美麗的,然而美麗之處,自有不同。


    黃蓉美則美矣,然麵上總帶些攻擊意味。


    黃蓉在過分的寵溺和優渥環境當中滋生的驕橫,並非黎融所有。


    黎融這一生也沒有享過黃蓉一般的福,父親在年幼時酗酒,每每酒醉了,便對她和母親動輒打罵,後來他父親終於離開了,她隨著母親生活,然而她家裏原本也不是大富大貴人家,母親又是醫生,遇上一台不大順遂的手術,大有可能徹夜不能迴家,於是她早早地學會忍耐。


    她深知苦難的滋味,也明白從前已結痂的傷口再被撕裂的痛楚,於是加倍地溫柔,加倍地小心,懷著異常單純的心思,隻是不願意旁人也遭受到如她曾感受到的一樣的痛苦。


    這剔透的,恍惚如水晶般閃著光芒的,美好的心意,在愛人麵前,更加倍了。


    這樣的善意,想必不需以言語發散,也可以緩緩地,使身邊的人感受到吧。


    除了時時會被歐陽鋒觸碰她心中惟一逆鱗外,她從來是堪稱善解人意。


    就像此刻,隻言片語,詭妙狡黠的文字遊戲,宛若一點點蜜糖,衝入無味的水中,將寡淡的水整個地纏綿出絲縷的天意。這些話,全然將他母親的意思曲解,卻令歐陽克感到一陣莫大的寬慰,好像一個久在仄室不得出的人,突然看見大門洞開,終於可以來到門外,將整個身體擁抱了外麵那無垠的曠野一般。帶著尚未全然散去的痛楚,他愉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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