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裏傳來怒斥和唿喊,文春閣的夥計匆忙趕過去,將他們拉開。


    有人來拉架,烏爾朱順著台階,就驢下坡。


    他從崔鄂身上起來,整理了下衣服。


    “雖然今天你是好意請我們過來,為了替你兒子的怠慢向我們道歉。但你的態度太傲慢了,這種傲慢激怒了我們。”


    “我們不接受你的道歉。”


    北戎的學子在烏爾朱的帶頭下,唿啦啦地離開文春閣。


    崔鄂臉色鐵青,在文春閣夥計的攙扶下艱難起身。


    他舔了舔被打破的嘴巴軟肉,感受著細細密密的疼痛。


    崔鄂不確定,那些北戎人到底是不是假公濟私,把對裴文運的恨,全都加諸在了自己身上。


    不過打也打了,再追究這些也無濟於事。


    崔鄂穩了穩身體,拒絕了夥計提出請大夫過來的建議,從腰間的荷包取了銀錢出來。


    “這是損壞你們桌椅器具的賠償。”


    夥計沒收,一臉為難地對著崔鄂欲言又止。


    崔鄂不解地問:“為何不收下?難道你們這裏打壞了東西不用賠?”


    夥計吞吞吐吐地道:“賠,自然是要賠的……”


    “那為何不收下這銀錢?”


    “不是我們不識抬舉,實在是客人您這錢……連零頭都不夠。”


    崔鄂眼前一黑。


    他剛剛拿出來的可是一百兩的銀票!


    一百兩,連零頭都不夠?


    這文春閣是用金子蓋的不成?!


    見崔鄂一臉不信,夥計趕緊為他解惑。


    “實在不是我們想坑您,我給您說說。”


    “您瞧這幅被酒潑了的畫,乃是易大師最擅長的花鳥圖。”


    “這幅畫由易大師在晚年時繪製,是其作品中,最具田園風格的一幅。由我家小姐從易大師的後人手中,以三萬兩的價格購入。”


    崔鄂忙不迭上前細細去看。


    這幅畫,他家中也有……


    到底誰真誰假?


    仔細看了半晌,崔鄂的臉更黑了。


    他手裏那幅從易家後人手裏得到的,才是贗品,這幅是真跡。


    在沒有比較的時候,誰都難以分辨,可看過兩幅作品後,行家一眼便知。


    早就聽聞易家後人中,有個能將易大師作品模仿得惟妙惟肖的。


    自己一直以為對方不敢瞞騙自己,將那幅畫送給自己,本就有求於崔氏,誰知他們竟如此膽大包天!


    崔鄂的手都氣得開始發抖。


    夥計仿佛看不見一樣,繼續介紹。


    “這桌椅是用花梨木製成的,上頭用的螺鈿並非普通的白蝶貝,而是夜光貝。”


    “夜光貝產量低,一年才得那麽些。我家小姐還讓人將夜光貝磨成了粉,灑在這桌上,每每月光極盛時,此桌可呈現七彩之光,奪目攝人。”


    “這套桌椅,大抵是十九萬兩。”


    “還有這摔裂了口子的梅花瓶,是官窯燒製的。”


    “這個倒是不怎麽值錢,隻是二等品,值五百兩,上等的那都是貢品……”


    “夠了!別說了!”


    崔鄂壓著火氣,強行打斷夥計的介紹。


    “多少錢,你算一算。我身上沒帶這麽多,你讓人跟著我去崔宅取錢。”


    夥計臉上掛著標準禮貌的微笑,朝崔鄂彎腰,道一聲歉,去請管事過來。


    開玩笑。


    你以為京中權貴這麽多,為什麽年輕氣盛的紈絝公子們不敢在文春閣鬧事?


    鬧一次,把家底賠光了都不夠,可能九族湊湊都賠不上。


    一看就是外來的,不懂。


    崔績看著手上的賬單,非常想不通。


    為什麽父親到京城沒幾天,就如此大手筆地花了這麽多錢。


    將近百萬兩銀子。


    得虧崔氏家底厚實,換成平常百姓,怕是隻有全家上吊的份。


    崔氏的現銀沒那麽多,折算了不少京中崔宅的值錢物件抵了錢。


    看著文春閣的夥計,將宅子裏的值錢東西一件件往外搬,崔鄂氣得直接迴屋。


    崔績淡漠地看著人把宅子裏的東西搬走了大半,心中毫無波瀾。


    五十六歲那年,已經登基廬江王決定南渡遷都,他也是這樣看著下人把這所宅子裏的東西搬走的。


    行至半路,遇見了落草為寇的良民,不僅賠上了這些物件,他一家老小的命也交代了。


    這是崔氏欠人家的,賠給人家,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崔鄂閉門不出,連帶著崔邦也收起了自己的暴脾氣。


    他們多年前是來過京城的。


    那時候,先帝還在,京中原不是如今的模樣。


    崔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真的老了,跟不上現在的風氣,是以到了京城後,處處水土不服。


    不過最後,他將這一切都歸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上。


    錯的隻能是京城這個大染缸,而不是江南獨自美好的崔氏。


    第二天,崔績上值,他父親砸了文春閣的事已經傳遍了。


    麵對同僚的奚落,崔績一笑而過。


    他的上峰把他叫了過去。


    “……聖上的意思是,今年的七夕要大辦。”


    “京中的情形你也知道。聖上有意借機一掃眼下的衰頹之象。”


    “今次的七夕宮宴,那些北戎學子也要參加的。這是我們鴻臚寺的份內事。”


    “先前北戎使團前來,就是由你負責,今次安排也交給你了。”


    崔績認真聽完上峰的話,正要退下,卻發現對方似乎還有未盡之言。


    “崔績啊,這迴你父親在文春閣鬧事的消息,已是傳地沸沸揚揚。他與北戎學子之間的矛盾,怕是上達天聽了。”


    “你若是覺得為難,可以跟我說,我安排別人去。”


    崔績微微一笑。


    “無妨。職責所在,就是再難也要去做。”


    “崔績任職領俸,自當為陛下與大晉盡力為之。”


    上峰點點頭。


    他是挺喜歡崔績這孩子的,出身崔氏這個第一世族,平日也不擺什麽世家子的架子,做事認真仔細,有時候像是個政治老手。


    他年紀大了,也快退下來了,這些下屬中,最被他看好的就是崔績,也希望自己的班能由他來接。


    可惜人各有誌,崔績的誌向並不在鴻臚寺。


    “你好生辦差。若是體貼妥當,我自會向聖上為你請功。”


    上峰拍拍崔績的肩。


    “我知道鴻臚寺非你誌向,你想重新當迴黃門侍郎。”


    “的確,鴻臚寺對於你而言,也是過於清閑。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旁的你無需擔心,我自會為你想法子。”


    崔績謝過上峰,徑直去了國子監,找那些北戎學子。


    他本來就不想拒絕這件差事。


    他還想借此打探,父親與他們會麵,是為了什麽。


    身為崔鄂的次子,崔氏內定的下任家主。


    崔績相信,自己別的不行,卻還是能唬得住北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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