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蕭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把紀丹君給扶住。


    她們年紀本就差著四歲,身量都不一樣,要不是紀丹君這些日子瘦得厲害,裴蕭蕭直接就能被她掀翻在地上。


    楚太師此時已經無力相助,隻能讓外頭守著的楚大巧進來幫忙,把人抬去暖房歇下。


    行動間,裴蕭蕭瞄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信紙。


    心裏“咯噔”一聲。


    匪寇偏軍偷襲,公西玉泉護著三皇子,與大部隊走散了,下落不明。


    楚為成被亂箭射中,重傷昏迷,如今被楚氏的旁支妥善安置,正在治療。


    起碼信送來的時候,兩個下落不明的還沒找到人,一個重傷的還沒醒。


    這就難怪紀丹君反應這麽大了。


    若公西玉泉此番能平安歸來,僅憑護三皇子周全這一件,就足以受鄔皇後的青眼。


    封侯拜相雖然不可能,但高官厚祿板上釘釘跑不了。


    可要是迴不來,整個公西家都會被拉下水。


    紀丹君現在恐怕根本就不想著公西玉泉能紅袍加身,隻要人能平安迴來就行了。


    也難怪楚太師一夜白頭,憔悴不堪。


    楚為成是楚氏這一代的佼佼者,科舉也考的早,是被重點培養的對象。


    他要是死了,對楚氏來說,是一大損失。


    裴蕭蕭也能理解,為什麽楚太師在收到消息後,遲遲沒有往外透露。


    朝廷都沒收到消息,一個二等世族先收到了。


    聖上會很不快,非常不快。


    會覺得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坐得不是那麽穩當。


    君王一怒,浮屍千裏。


    到時候整個楚氏都會迎來滅門之禍。


    難道楚太師不想著,朝廷發兵前往江南嗎?


    他太想了!


    巴不得收到信的當天,就進宮上疏。


    可他不能為了一個孫子,葬送楚氏上下千餘人。


    百姓與家族之間,楚太師選擇了徇私。


    裴蕭蕭不怪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她可以理解並尊重,但不讚同。


    坐在暖房的床邊,裴蕭蕭兩眼直愣愣地發著呆。


    她在想,一會兒紀丹君醒過來之後,會說什麽,做什麽。


    自己又該怎麽應對。


    她怕紀丹君愴惶之下,南下尋人。


    如今已經夠亂的了。


    同時還想著,這件事必須要告訴她爹,但是她爹如何說服聖上增兵江南,又是個難題。


    怎樣才能在不暴露楚氏,也不讓她爹沾上麻煩的同時,讓朝廷增兵馳援呢?


    裴蕭蕭想得出神,連紀丹君醒了都沒發現。


    紀丹君睜開眼,直直望著頂上的床帳,腦子裏一片混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明明一直睜著的眼睛幹澀無比,即便有淚水湧出,也無濟於事。


    明明自己該傷心難過的。


    但如今卻平靜無比。


    她不能走母親的老路。


    她是她,母親是母親。


    紀丹君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動作,驚到了陷入沉思的裴蕭蕭。


    “丹君你醒了?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大夫?”


    紀丹君緩緩搖頭,望著裴蕭蕭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蕭蕭,我可否鬥膽借孟氏商行的名頭一用?”


    裴蕭蕭皺了眉。


    “你可是打算借商行名號,南下尋人?”


    “不行,我不答應。太危險了。”


    紀丹君卻搖搖頭。


    “楚太師隱而不發的原因,我心中清楚。如今朝廷不能出兵,那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耽擱一日,便增一分危險。早一日增援,就多一份希望。”


    “紀氏在京畿一帶,建有四所塢堡。每個塢堡容三百餘戶,可派七百人。加起來則是兩千多餘的可戰之力。”


    “公西家蓄有私兵五百。雖人數不多,但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遠比普通塢堡之人更適應戰場。”


    “楚氏立族已久,各地旁支眾多,自然也有塢堡。”


    “我想,楚氏的江南旁支應當已經傾囊而出。楚太師應當也在暗中調集其餘地方的塢堡之人,前往江南增援。”


    “我要和楚太師談一談共同馳援的事。”


    “人、錢、糧草。輔國公府的家底還有,還耗得起。”


    “雖然那些都是永川該繼承的,但我可以用我的嫁妝補上去。”


    “我欲借孟氏之名南下,以免打草驚蛇。”


    “他們既然用了偷襲之計,顯然對賑災使團的內部情況很了解,能知道他們的行程安排。”


    “已經出了細作。”


    “我們不可再袖手旁觀下去。不為玉泉,不為三皇子,不為楚氏子,也為了江南的百姓。”


    裴蕭蕭默然,心中不由長歎。


    遇上這種事,穿越和土著的區別就體現出來了。


    她直接把塢堡這件事給忘了。


    裴家才興起沒多少年,根本沒那個底蘊去建立塢堡。


    甚至可以說,她對塢堡完全就沒有概念。


    隻有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的人,才會對許多東西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塢堡略像城製,內有望樓、角樓,前後有門,四周繞以圍牆。


    本是天下動蕩時,當地百姓自發於平地建塢,防禦自保用,後隨著當地世族的加入,塢堡逐漸變成世族用於藏匿人口、武力、財富的手段。


    塢堡中人閑時為家奴,耕種居住,戰時為兵,拱衛家園,據險守隘。


    這也是為什麽紀丹君第一反應,就是將紀氏名下的塢堡拿出來用的原因。


    她家有,不僅有,平時也是她負責打理,世代相傳根植於心的常識,是裴蕭蕭所不及的。


    她相信紀丹君的判斷。


    在這個她所不熟悉的領域內,選擇專業人士,才是正確選擇。


    “就你們兩家夠不夠?要不要我去找白龜?”


    崔阮兩家肯定是不能說的,動靜會鬧太大。


    鎮國公府世代從軍,雖不是什麽傳承百年、千年的世族,但塢堡也有一兩個,更別提莊子上那些老弱殘兵。


    打北戎,也許有點吃力,搞內戰,怕是扛把子。


    紀丹君想了想,同意了裴蕭蕭的建議。


    “也好,鎮國公府的兵力比我們兩家加起來還要多。”


    況且裴文運一直代管著孟氏的私兵,孟家軍的威名遠勝於紀家軍。


    紀丹君下了床,整了整衣服,前往前麵書房拜見楚太師,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楚太師一口答應下來,並且說了楚氏早已派了人前往江南。


    紀丹君算是鬆了一口氣,匆匆離開楚氏,迴家開始準備增援的事。


    鎮國公府那頭,由裴蕭蕭前去溝通,以裴孟兩家的交情,必然會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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