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瀾,


    楚璁將沈錦程抱迴了床上。


    眼前人累極了,眼睛都要睜不開,楚璁給她蓋被子的時候發現她的雙腿還無意識微微顫抖著。


    雪後,


    窗外透來夜的底色是銀白。一夜未睡,楚璁竟然不覺得困倦。


    她這些年……


    從未這樣舒坦過。


    沒有哪種刺激,能抵得上今夜這種。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隻知道到銀玉的畜生,永遠不知滿足,像要在狂歡中死去。


    這令人不齒,但是那種原始的瘋狂和快樂,足以摧毀一切理智。


    將人放好後,楚璁走到了書房。她坐在黑暗中平複情緒。書案一片狼藉,這是她處理政務的地方。破碎的衣物還有黑綢布帶被剪的到處都是,羊絨地毯也是深一塊淺一塊的汙漬。


    楚璁揉了揉太陽穴,


    內閣的幾個家夥遞了拜帖今早還要來這裏找她。


    楚璁對著空氣喊出了聲,


    “清霜,進來收拾。”


    話音落下,外殿門口一個人就彎腰走了進來,正是值守了一夜的傅清霜。


    “是,主子。”


    傅清霜跪在地上開始收拾,拾撿著那些碎片。她突然看見了桌下的一個鏤空玉球,


    傅清霜喉頭發緊,她慢慢伸手抓住,那玉球好像被糖水泡過似的黏手。


    傅清霜像被刺到一般,玉球從她手裏滾了下去。


    楚璁微閉的雙眼睜開,她不悅地掃上傅清霜的臉。


    “動靜小一些。”


    傅清霜的唿吸都有些凝滯,


    “主子,這些東西怎麽處理?有幾件玉器。”


    楚璁聲音語氣不耐,


    “不扔了幹什麽?”


    “是……”


    傅清霜跪地收拾,處理好一些敏感物件後,她叫了幾個值夜的宮女進來。


    一群小宮女把地下金磚擦洗個遍,大殿的地毯也換了一張新的……


    傅清霜眸光止不住往內室瞟,她貼心問道:


    “陛下,要去溫泉泡泡嗎?”


    “奴才通知朝會延遲會就行。”


    這麽多年,楚璁從來沒有因為貪歡推遲過會議。她搖頭拒絕。


    “內閣的人到了你就帶進來。”


    “不要多事。”


    ……


    沈錦程好像魘住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怎麽也不能從那片虛無中走出來。


    她漂浮在無重的空間裏,四周充斥著旋轉的顏色,紅色、黑色、白色交替變換,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錯覺。


    夢中,天邊的紅色一點點跳躍,最後聚集成了一張人臉,是笑著的楚璁,那畫麵扭曲又充滿詭異的誘惑。


    天邊一片血紅,而她漂浮在空中,慢慢被吹離大地,不知道要飄去哪裏。


    那人伸出大手,滿目所及都變成了紅色,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無形的火焰包圍,燃燒著每一寸肌膚。


    就要在她被火焰吞噬的時候,天空降下白色的雪花,


    那冰雪溫柔地蓋在她身上,溫柔而清新。


    這種清涼稍稍撫慰沈錦程燃燒的身體,給她帶來短暫的安寧。


    但這些安寧並不持久,她感到自己不斷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搖擺,從熾熱的紅到冰冷的白,然後又迴到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這種失重感讓她無法抓住任何穩定的感覺,隻能不斷地在這些極端的感覺中漂浮,尋找著一絲能讓自己墜落的重力。


    混亂又焦慮,


    沈錦程在夢的邊緣徘徊,痛苦與迷茫像重重的迷霧圍繞著她。


    楚璁那淩厲的目光和張安仁的溫柔觸碰交替在她的意識中浮現,每個畫麵都像是從水底冒出的氣泡,逐漸破裂。


    慢慢地,她聽見了一些來自天外的斷斷續續的語句,


    “…袁煥非……慶遠府…”


    “……荔波縣已收複…”


    “……張安仁…”


    “……撫恤災民……”


    最後那道聲音,柔和而熟悉,穿透了沉重的夢境,如同遙遠的燈塔指引著迷失的航船。


    張安仁……


    安仁,怎麽了?


    她想問,卻發現自己的聲帶被厚重的水汽封鎖。她掙紮著,每次挪動都像抗拒著無形的枷鎖,沉重且痛苦。


    終於,不知努力了多久,沈錦程從虛無中掙脫。她眼睛突然瞪開,像是在深水中急速浮出水麵。


    一時間,房間裏的一切都在旋轉,雖然聲音和畫麵開始變得真切,卻仍然搖搖晃晃,讓人難以聚焦。


    清醒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楚璁寬大的床上,月牙白的錦被輕輕蓋在她的身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貼在額頭。


    屏風後麵,楚璁的聲音夾雜著其她幾位內閣重臣的議事聲透過薄薄的紗簾飄來,


    討論的內容偶爾被玉簾晃動的叮鈴聲淹沒。


    真是荒唐啊。


    她居然還在書房,而且今早還有朝會……


    沈錦程一時對楚璁無話可說。


    她呆呆地打量著房間,燃燒的沉香從香爐中散出細細的煙霧,空氣中充滿了暖意和一絲木質香的沉重,


    這些香煙在昏暗的室內舞動,形成一道道細小的光影。


    沈錦程閉目養神,突然殿外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陛下,山西災荒,賑災刻不容緩。不知陛下對監管賑災錢款的欽差大臣可有人選?”


    是吏部尚書高觀瀾的聲音。


    山西的賑災款,楚璁正想從她那裏撥用。現在聽見幾人聊這個,沈錦程氣息更加微弱。


    她渾身虛脫,連個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昨夜她1 私不掛,出了大汗又吹了一夜的風,而楚璁渾身完整,隻脫了條褲子而已。


    搞完她的人,現在又要拿她的錢,真是畜生。


    楚璁的聲音也不太精神,她沙啞道:


    “戶部主事嚴朗”


    高觀瀾繼續追問,“皇上,這錢款怎麽撥……”


    沈錦程捏住了被角,真想罵幾句。


    停頓幾秒,楚璁迴道,


    “戶部撥20萬兩,10萬石糧。”


    “是,陛下。”


    沈錦程等待著她的下文,但是直到散朝也沒再聽見楚璁要挪用銀行錢的決議。


    沈錦程心底暗暗生了些期冀,難道楚璁不動銀行了嗎?


    書房外眾人散盡之後,楚璁慢慢走了進來。


    一進來她就看見沈錦程慘白的臉,楚璁大步走到了床邊,她把手掌放到她額頭,發現燙的驚人,


    而且她整個人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楚璁緊皺眉頭,聲音裏有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沈卿?”


    “還好嗎?”


    沈錦程似哭似笑,嗓子也和吞了石子般嘶啞,


    “皇上,我就要死啦。”


    看著眼前人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樣子楚璁一時有些慌亂。


    昨夜……是她不好。


    她出了很多汗,最後清理的時候,她如常叫人進來伺候,但竟然把她嚇大哭。


    最後楚璁隻能自己來幫她擦拭,但是她不會照顧人。


    最後把她弄成了這樣。


    楚璁放軟了聲音,


    “別瞎說。”


    “堂堂大女人,喝兩副藥就好了。”


    沈錦程啜泣不止,


    “我活不了,也不想活了。”


    “如果陛下心裏有絲愧疚,那麽臣求陛下,將臣提出的銀行好好實施下去吧。”


    “臣求陛下目光長遠,不要用皇權壓垮銀行的信用。陛下所謀與臣一樣,都在千秋萬代,而不在這一時一世。”


    聽到這裏楚璁好像有些迴過了味,


    “如果朕不答應呢?”


    沈錦程雙腿一蹬,


    “那臣死不瞑目。”


    楚璁幫她把漏風的被角捏好,


    “我答應你。你先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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