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頭戴通天冠,身穿著玄色繡金線的龍袍。因為隔的很遠,沈錦程看不清她的長相,隻能看出皇上身體清瘦,麵目俊逸白皙。


    匆匆打量幾眼,她便將視線收迴。雖然已經是貢生,但是沒有準許不可直視天顏。


    良久,沈錦程聽見了台上傳來一道柔緩的嗓音,因為隔得遠,她並不能聽見說了什麽。好在一個一個傳話女官,將聖上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什麽朕求賢若渴,什麽報效國家,平定四海……


    皇上的興致似乎也不高,走過場一般匆匆幾分鍾就說完。


    接著她拿起裁刀,在眾人的矚目下親自開封試題。


    這時,沈錦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這位天下之主,九五之尊。那人身量很高,有一旁的顧璘做參考,可以看出她有一八五左右。


    晨光下,她白的晃眼,就像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


    試題開封後,皇上將題遞給了一旁的顧璘。顧璘垂首接過,然後麵對殿下眾人道:“嘉寧十二年,甲子科殿試開始!”


    貢生們在考案前正襟危坐,接著禮部的官員開始散題。沈錦程在衣服上擦了擦黏膩的手心,接過考卷。


    陸陸續續皇上還有一些其它部門的大員們開始離場。隻留下來十幾位負責殿試的官員。


    沈錦程鄭重打開試題,快速瀏覽一番,


    “皇帝製曰:朕奉天命,嗣祖宗大位……惟帝王之政,必有其要……為政存乎用人也,牧守之吏、師表之職未嚐不擇。何其效之未臻與?抑別有其道與?朕勵精圖理,諸生體用之學講明有素,其有可以行者,舉要以對,務歸中正,將親覽焉。”


    這是沈錦程第一次殿試,打開試卷看這口氣像皇上親自出的試題。沈錦程對皇帝的印象分又加了幾點,這是一位勤政的皇帝。出考題這種事並沒有交給下邊的人做。


    掃到最後一句“將親覽焉”,沈錦程有些震驚,這次試卷是皇帝親閱嗎!


    既然有這句話,沈錦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思考一通,這篇策問是在問選人,用人之事。照常理她該答是什麽點題,為什麽分析,怎麽辦出對策。


    體例都差不多,內容就各顯神通了。


    思考片刻,沈錦程提筆寫道,


    【臣對:


    臣聞致治之道以教養為先;而教養之道,當以得人為要。蓋農桑所以養民、學校所以教民,是二者衣食之本、風化之源,而君人者不可不以此為先務也。昔孔子之論治道,曰“既富矣”,而必曰“教之”。】


    ……


    【 然非得人,亦無以行之,故又曰:“為政在人焉。”】


    ……


    殿試的時間很緊,一天考完,直接在試卷上寫答案,不用草稿。這是對腦力和筆力的終極考驗。


    考慮到自己的卷子要麵聖,沈錦程下筆時極其注意,通篇沒有一個錯漏。


    洋洋灑灑一千來字,沈錦程覺得中規中矩,見還有空的格子,她想了想又填了幾句馬屁上去,


    【臣草茅賤士,於明體適用之學,講之未至,皇上所以策臣者,欲舉其要而可以行者,臣故敢昧死以得人為要之說,為皇上陳之也,伏願皇上垂仁采納,特加寬宥,臣不勝戰栗。


    臣謹對。】


    ……


    十幾座落地宮燈將泰安宮照的亮如白晝,此刻已是夜深人靜,偌大的宮殿隻有皇帝和她的幾個心腹女官。


    這晚,


    考完之後一百多位考生的試卷堆滿了皇帝的案頭。


    兩日之後就要放榜,楚璁兢兢業業地批著試卷,朱筆不時圈點兩下。在她麵前擺著三個簍子,分別貼著“上”“中”“下”三個字。


    “下”的竹簍最大,“中”次之,“上”最小。


    這科進士一百二十人,名額早已經定好。一甲隻有三人,二甲三十多人,剩下的全是三甲。


    這幾年的殿試試卷都是楚璁親自批改,“非翰林者不入內閣”,若讓那幫人幫她選材,不知道最後遞到她案頭的又是什麽關係戶。


    想躲懶,最後一定會更麻煩。


    楚璁一目十行,圈點之中不斷有試卷飛到相應的竹簍裏。


    她翻到一篇書法秀麗的試卷,看著甚是喜歡,通讀一遍之後,覺得文思尚可。


    “臣草茅賤士……”


    楚璁將目光移到試卷抬頭的信息上,沈錦程,民籍,祖上三代都沒有做官的。


    思索一番,楚璁問道:“清霜,這幫貢生裏,有一個叫沈錦程的可有亂說過話?”


    傅清霜拿出一本冊子細細翻找起來,不多時,她迴話道:“主子。此人集會時沒有出過什麽狂言,聽著也沒有黨派。 ”


    “不過她的老師是張安仁,顧黨無疑。”


    “張安仁?”


    楚璁似笑非笑,語氣有些陰陽怪氣,“沒想到這個草茅賤士來頭也不簡單。”


    “她可與顧璘親近?”


    傅清霜又翻了兩頁,她眉頭微蹙,“迴主子。此人寄住在顧璘府上,但是顧璘似乎不管她。如生人一般,並不指導學問。”


    如此,楚璁麵色才好看了一點。


    “居然是張安仁的學生……”


    楚璁對張安仁的印象很深刻,張安仁是她親自點的狀元,文采斐然,姿容不俗。當時點她除了想安撫被邊緣的顧璘之外,也確實有一絲愛才之心。


    綜合這幾年,張安仁做的還不錯。而她也需要這樣的人來牽製高觀瀾。


    思索一番,楚璁道:“你把沈錦程的考牒拿來。”


    “是。”


    傅清霜在她案前的一堆文件裏翻出了沈錦程的考牒,然後恭敬地遞了過去。


    這上邊詳細記載著貢生的資料,年齡,家庭,身高體重還有畫像,甚至前幾輩祖宗幹什麽的都詳細寫著。


    看著那畫像楚璁笑了一聲,


    “和她老師一樣,是個俊俏的。”


    “朕剛擢升了張安仁,她在浙江獨木難支,就當給她個恩典吧。”


    說完楚璁就將沈錦程的試卷扔進了“上”的竹簍。


    楚璁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繼續批改試卷。見狀,傅清霜連忙吩咐在外間候著的女官進來給皇上捏肩捶背。


    “主子,歇了吧。”


    “快三更了。”


    “再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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