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除了每天讀書作文之外,沈錦程偶爾出門逛逛。


    顧府高門大宅規矩森嚴,仆人隻低頭幹事,來一個月後,沈錦程感覺自己好像在住旅館。有種獨在異鄉漂泊的孤苦之感。


    特別是隆冬臘月時節,眨巴著眼就要過年。沈錦程一個人在它鄉,更覺得淒苦。


    之前忍不住寂寞老給張安仁寫信,剛開始她迴的還頻繁,後來幾封才迴一次,最後更是直白寫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這讓沈錦程有種被拋棄的無助感,如此她便隻能埋頭專於學業。


    ……


    臘月二十八。


    顧府高掛大紅燈籠,喜氣洋洋。仆從們或洗洗刷刷,或布置宅院,忙碌無比。此時來拜訪的人也絡繹不絕。


    沈錦程住在顧府的客房,能看見前院的熱鬧。聽著門房唱名,沈錦程隻覺得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官員,這些人都來熱熱鬧鬧地來給顧璘拜年。


    顧璘在大堂前喜笑顏開,一一接待。


    對比孤身一人的自己,沈錦程想起前世一位大文豪的話,【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沈錦程繞到後門,自己上大街去了。她找了家茶館聽說書,街上人流如織,熱鬧非凡,這樣才讓她好受些。


    去年過年,她身邊還有杜若和張安仁。哪想,今年孤苦伶仃。


    堂上說書人聲色並茂,將驚堂木拍的頻繁,底下人不斷叫好,但是沈錦程一句都沒聽進去。隻是這種熱鬧的氛圍讓她覺得舒服心安。


    她想這一切都是為了權力,忍忍都會變好。


    她並不是那種希望萬眾矚目的人,這種孤單在她人生曆程中也是常態。為什麽獨獨今年這麽難捱?


    張安仁隨意安排她的人生,對她好時傾盡所有,膩了又不想負責一甩了之……


    沈錦程煩悶地一口將茶水飲下,如今她才深刻體會到了這種地位的不對等。


    她不該這麽沒良心,她誰也不該怪。隻是有點寂寞而已。


    真是太可笑了啊。


    大概也是因為這種黏糊的感覺才惹得的張安仁厭煩的吧?


    沈錦程默念,“小人之交甘若醴……”


    醴,甜酒,誰不喜歡喝呢?隻是有點渾濁而已。


    逛了許久,直到天色發暗她才迴府。迴去時門房叫住了她,說有她的包裹。


    沈錦程滿心歡喜地解開,是杜若寄來的熏魚、醉魚還有一些年貨。


    杜若,沈錦程突然記起還有這麽一個人在孤獨的夜晚強烈地思念自己。


    這個念頭好像一瞬間擦出點火光將她心裏的寒冷驅散了。


    當晚,沈錦程托廚房熱了菜,她在桌前自己擺了幾個盤子,還倒了杯酒。


    杜若的手藝長進很多,鹹香的熏魚,甜美的糯米藕都很好吃。他還寄來了一些北地不常吃的糯米糕點。


    還有一件親手縫製的棉衣。密密的針腳整潔美觀,繡了大片的青竹的花樣,領口和袖口還縫製的有白色的兔毛。


    素雅又華貴。


    沈錦程拿著那件衣服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覺上揚,他花了些功夫呢。


    想必自己走後就開始動手了吧。


    沈錦程滿足地放下衣服,端端正正坐在桌邊,將食物一盤盤擺好。


    昏黃的燈火,映照的這些因為長途輸運賣相極差的食物更加粗鄙,但是沈錦程看這這些覺得有些可愛。


    她已經能想象出杜若是怎樣醃魚,曬魚的了。


    她想,以後高中做了京官,一定要將他接過來。


    不為別的,就為了過年的時候有人一起陪著吃飯。


    ……


    二月,


    冰雪消融。


    王茂之同應天府的一眾舉人趕到京城應考,沈錦程為眾人接風洗塵。招待了好幾迴。


    沒過幾日,眾人一起去禮部報了名,便安心等待會試。


    臨近會試,沈錦程也在顧府埋頭苦讀,顧璘的藏書不少,其中還有許多她親手批校的書籍,這幾個月,沈錦程將顧璘藏的四書還有經義之書都翻了個遍。


    對於其中顧璘批注的東西,她更是仔細抄閱。顧璘雖然沒有指點過她,但沈錦程也算跟著學了不少。


    考前前一晚,


    一直被遺忘的沈錦程罕見地被顧璘召見。


    書房,點了數十盞落地宮燈,亮如白晝。


    顧璘帶著眼鏡坐在長案邊在看公文,聽見沈錦程推門進來的聲音,她頭也沒抬,


    “明日入考場。你準備好了嗎?”


    沈錦程恭敬迴答:“貼身物品,都已準備妥當。至於考試,便是盡人事聽天命。”


    見她嚴謹的樣子,顧璘笑道,“你可知我當時問岱嶽一樣的話,她怎麽答?”


    “小生不知。”


    “岱嶽言,我必高中得會元。”


    沈錦程嘴角微微揚起,“我不如老師有才。”


    顧璘道:“你不如她有銳氣,但或許這樣才能走更遠。”


    沈錦程無言作揖。


    兩人相對無言,各無話說。


    半晌,顧璘道,“你老師將你托付給我,這些日子繁忙,也不曾指點你學問。可有不通之處?”


    原來是這樣,不過這顧璘的臨時抱佛腳也太臨時了吧。


    沈錦程當然看出顧璘對自己毫不在意,她臨到考試才想起來指點一下,也是為了給張安仁交差而已。


    雖然覺得沒啥用甚至還有點想笑,但是沈錦程還是很認真地配合她表演。她認真思索一番,與顧璘開始論經。


    說了半個小時,沈錦程心裏已經有些不耐煩,明天三更她還要排隊進貢院,一會還要再檢查行李。但是眼看著顧璘說到興起,要個沒完。


    真不知道早幹嘛去了。


    沈錦程捂嘴打了個哈欠暗示。


    談了幾句,顧璘對沈錦程有些讚賞。此人不卑不亢,言之有物。再觀她氣度非凡,便知她以後還有些造化。可惜她現在沒有精力教導。


    後來閑聊,沈錦程問起那老虎還好不好,顧璘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讀書人竟然是那老虎的第一任主家。


    送給聖上的老虎頗有靈性,皇上十分寵愛。聽聞在後宮之中,那大虎還馱著皇上,指哪兒走哪。


    原來竟是她獻上的……


    顧璘的笑容更真切一些,“你得的那老虎頗有靈性,十分得聖上喜愛。”


    “若是得了機會殿試,我可幫你在皇上耳邊提一句。這樣也許能分個好差事。”


    聞言,沈錦程恭敬行禮,“多謝顧大人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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