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銀白月輝灑在涼亭內,張安仁與愛徒沈錦程對坐,邊吃邊談。


    雖然公務繁忙,但是這次鄉試也是沈錦程人生的重要轉折點,張安仁不得不細細提點。


    除獨重初場外,科舉尚有其它規矩須重視。


    張安仁神情嚴肅,緩緩開口:“錦程,科考不中,不過三年後再試。但若涉舞弊案,則毀一生。”


    沈錦程忙不迭搖頭,“學生萬萬不敢。”


    張安仁點頭,語重心長道:“我知你不是這種人。但是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人所予之物,一律勿帶入考場。”


    “曆場總有膽大妄為者,夾帶舞弊手段層出不窮。衣物鞋帽夾帶尚屬常見,更有甚者,用產道穀道夾帶小抄。”


    沈錦程聞言,虎軀一震,穀道不正是菊花?她頓覺食欲全無。


    雖覺惡心,好奇之心卻仍作俑,“老師,此夾帶之法,如何為之?”


    張安仁哼笑一聲,“用蜜蠟將書頁凝固封好,然後再塞進去。那能裝的能塞一套四書。”


    “真乃奇才。”


    沈錦程嘖歎兩聲,再無半點食欲。


    雖然也覺得惡心,但張安仁要將她的警示教育貫徹到底,她繼續道:“還有那訓練信鴿,飛鴿傳書的。”


    “考場上若是碰見什麽鳥獸不小心進了號子,一定要檢查是否被帶進來了紙團。因這些畜生受了牽連,那才是時運不濟。”


    還能這樣?沈錦程連道受教。


    “與縣試不同,鄉試以上科考規矩嚴苛、格式繁瑣你需要格外小心些。”


    “卷麵不潔,丁點瑕疵,皆致命。謄抄務須細致。切不可寫錯塗點,亦不可抄反題序,張冠李戴。”“縱答得再好,亦無人閱覽。若考官貼出試卷,此場便廢矣。”


    沈錦程恭敬聆聽,銘記於心。


    雖然還沒上過場,但是這事也略有耳聞。考場格式嚴苛,不合格式的試卷要被貼出,懲戒,稱為貼卷。


    這相當於後世的錯誤卷麵公開處刑。古代可不講道理,隻要試卷被貼出這科就再也沒了希望。


    張安仁繼續說道:“我已幫你打聽過了。此次朝廷派往南直隸的主考官是翰林院編修儒林娘劉檢和奉政大夫左春坊左庶子黎春。”


    “此次應天府鄉試的出題閱卷,將由她們二人負責。我與她們打過交道,昔日在翰林院中也常與劉培安探討學問。”


    “對她們的行文風格,我也略知一二。


    居然連這都知道,這就是頂級師尊的實力嗎?沈錦程恨不得當場掏出小本本記錄。


    “劉培安不喜浮華文風。那些花團錦簇幾行都沒切到點的文章她沒耐心看。此人風格犀利直接,文剛而直,淵而深。愛讀史,四書中最重《孟子》。”


    “黎中理,文章中庸,義理詞藻皆有顧及。深入淺出。”


    “主考官為劉培安,你自己揣摩吧。”


    竟然還有出題人的信息,沈錦程心底有底多了,當即確定下考場文章的風格。


    畢竟是人治的時代,投其所好十分重要。


    沈錦程站起來衝張安仁行了一個大禮,情真意切,


    “多謝老師提點,學生受益匪淺。”


    張安仁從衣袖拿出一頁信紙,“這是我憑借對兩人的理解為你押的題。你自己看著就好,千萬別外露。”


    沈錦程欣喜點頭。


    打開信封她看見了兩道策論題,還有一道論。


    沈錦程念了出聲:“大哉堯之為君?”


    張安仁點頭,“上古聖王,以堯為始。”


    “劉培安給皇上釋讀講書時,言必堯舜。其人言,孔孟之道自堯舜而起。”


    “你自己悟吧。”


    ……


    當夜說的太晚,沈錦程留宿在張安仁家。


    第二日歸家,酷暑難耐,沈錦程在屋裏搖著扇子看書納涼。沒想到,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看見蕭齊提了個王八過來時,沈錦程十分詫異。對於這個工具人她早已經忘到九霄雲外,今日帶著大禮找她是有什麽事?


    沈錦程連忙迎過去,“蕭姐姐,多日不見,我該去登門拜訪的。”


    “不礙事,知道你在忙。聽聞妹妹要去鄉試,我特意來送行。”


    蕭齊邊說邊將手中的王八往沈錦程手裏送。那王八張牙舞爪,極有生機,伸著腦袋到處咬,沈錦程惶恐地接下,“姐姐,這個王八是幹什麽的?”


    蕭齊笑道:“叫什麽王八。這是甲魚。”


    “討個吉利。”


    沈錦程恍然大悟,然後會心一笑,“姐姐送個粽子就行,這甲魚太破費了。”


    這兩樣是古代考生與現代考生考前穿“耐克”,吃油條兩個雞蛋一樣的迷惑行為。


    一個寓意登甲,一個寓意高中。


    張安仁自然不屑於弄這個。


    沈錦程還沒想到這個自己胡亂交的酒肉朋友兼工具人居然還真把她放在了心上,一時間有些感慨。


    在院中說了兩句,沈錦程將杜若叫出來,讓他去廚房把王八燉了。杜若看見那東西嚇的花容失色,捏著圍裙不敢去拿。


    見他這樣子,別提燉甲魚,是連殺都不敢殺的。無奈,隻能讓他去街上買些酒菜來招待蕭齊。


    晌午,兩人在酒桌對飲。


    沈錦程先前還有些提防,無事不登門,本以為蕭齊是有事相求或者是來借錢。酒過半巡,她一直沒提幫忙的話。兩人完全是敘舊閑聊。


    沈錦程慢慢放下戒備,語氣也多了幾分關心,“蕭姐姐,怎麽一個月不見。你頭發就白了怎麽些?”


    “可是遇到什麽事了?”


    蕭齊連歎幾口氣,“你可知道最近浙江變天了。”


    蕭齊指了指頭頂,小聲道:“我們也跟著遭殃。”


    沈錦程笑道,“整個行情不好,你們這些做金玉生意的是要慘淡些。”


    蕭齊猛地將酒一飲而盡,臉色愈發陰沉,“何止是慘淡,我馬上就要丟飯碗了。”


    “不至於吧?”


    蕭齊壓低了聲音,語氣憤憤,“妹子,你可知這次省內出這麽大亂子,官府又要殺豬放血了!”


    聽見這麽個說法倒是稀奇,沈錦程問道:“哪個是豬?”


    蕭齊怪笑一聲,“自然指那些大商人。我們東家呀,馬上就要挨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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