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四年七月十日,江陵城的人們競相傳遞著一個令他們無比震驚的消息:鄭勝進城了!


    鄭勝進的自然是江陵城。


    所以在絕大多數人眼裏,是一件格外意外的事情。


    畢竟,這裏可是石崇的老巢。而不久前,鄭勝從江陵城匆匆路過,“不敢”踏進江陵城半步。


    可是,為什麽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後,鄭勝便敢進江陵了?這是所有人在聽說此事後,第一時間心裏產生的疑問。


    人們湧向江陵城東門,目視著一支由數輛滿載著的大車,十多名年輕人組成的隊伍進了城門。城門口的郡兵們畏縮著,不敢對他們有絲毫的阻攔。


    因為,他們看到了這些人衣衫上的斑斑血跡,也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憤怒和殺氣。


    但圍觀者不在乎,他們興衝衝的討論著。


    “哪個是鄭勝?”


    “不知道,不過我聽說鄭勝早前便先進城了。”


    “他們竟然還是分批進城的?”


    “誰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呢?”


    “這些人向州府去了誒!”


    “他們是想幹嗎?”


    萬雲、王鈞沉默地前行,但隊伍裏的其他人卻開始將手裏的一些寫滿了文字的紙張散發給了在場的人們。


    相互傳閱完紙片,江陵人心裏的疑問瞬間被消除了。


    這些紙片上文字完全相同,隻講了一件事,鄭勝的那支聯姻車隊遇到了黃絹賊,但他們沒有失敗,反而是擊敗了那囂張一時的賊寇。


    這是令整座江陵城都震驚的消息。


    黃絹,那可是一支隻能在私底下小聲談論的禁忌話題!正所謂,敢怒而不敢言。這其實就是荊州人對石崇、對黃涓賊的態度。


    黃涓,那是石崇以他所繼承的祖輩長期征戰沙場、留下來的精銳家將部屬為核心,費心經營出來的一支“騎兵”。


    鄭勝擊敗了黃絹賊?


    這怎麽可能?


    但當車隊到達州府門前,萬雲示意護衛們將大車上蒙著的牛皮打開。一車車帶血的戰袍、黃色的頭巾、破損的戰刀堆積如山地堆積在大車上。


    萬雲下馬,衝著州府門口的兵卒行禮道:“我乃南陽萬雲,今日奉我家世子之命,將我家於幾日前,在南郡遭遇賊寇劫掠,反擊中所斬獲的賊寇贓物獻給刺史大人。這些東西全部屬於近年來在荊州肆虐的黃絹賊所有,請……”


    萬雲剛剛提到黃絹賊,原本還懶洋洋地倚靠在門牆上,把萬雲一眾的行為當做好戲的兵丁們頓時驚愕萬分,他們狼狽的跑迴門內,將大門關上,大概是通傳消息去了。


    但是過了許久,州府始終大門緊閉,仿佛根本沒有人一樣。


    萬雲深吸了一口氣,下令將戰利品丟下大車,堆積在州府門前,任憑所有人觀看。


    萬雲等離開了州府,去往江陵城東坊的鄭宅。


    這一天,荊州州府一直緊閉著門戶。


    盡管,進了江陵城的鄭氏人眾,最多也隻有二十人而已。但石崇並沒能,不,也許是並沒敢打開大門,受理州府前的戰利品。


    被嚇破膽了嗎?


    誰也不知道刺史大人這一天有多麽難捱。他心裏是否有過逃出江陵、甚至是荊州的想法。


    人們的目光大多還是放在了東坊的鄭氏一行人身上。


    東坊所居,皆是權貴。鄭汶自然免不了在這裏下功夫,於是江陵東坊便有了一處鄭氏的私宅。


    在萬雲等進入鄭宅後不久,他們不斷向外以張貼告示般的方式,公開鄭氏一族先前的戰鬥經過。


    大江之南,雲夢澤畔,一槍退敵。


    江北高坡,雨中混戰,絕命搏殺!


    這場戰鬥相比於發生在十多年前的伐吳之戰,自然隻是小場麵。


    但伐吳是倚強淩弱,鄭勝擊黃絹,無疑是以弱戰強。


    以弱勝強,總是要比倚強淩弱更值得稱道。更何況,鄭氏還遭遇了黃絹雨中偷襲、聲東擊西的計策,一度腹背受敵,局麵幾近崩潰!


    但鄭勝最終還是將局麵扭轉了過來,是他率先帶人反擊,集合人手,最終擊敗了敵手。


    當然,在宣傳中隱去了鄭勝險些被護衛裹挾著逃走的事。


    至此,荊州人口口相傳的鄭勝自然成為一個無懼**、英勇善戰的少年英雄。


    不過,東坊鄭宅隻是流傳出這些消息,鄭勝如今在做什麽?絲毫沒有消息透漏出來。


    人們這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馬上就到七月中了!這時間,不是馬上要到鄭勝和石蒙比試的日子了嗎?


    但鄭勝卻滯留在了江陵,難道他不去安陸了?


    再結合鄭宅延請了城內的諸家名醫。


    人們這才明白,鄭氏雖然在之前的衝突中獲勝,但恐怕也付出慘重的代價。


    請醫生?該不會是鄭勝自己的傷勢也很嚴重?若非如此,鄭勝怎麽不親自出麵,反而讓自己兩個屬下在江陵大出風頭呢?


    石崇自然也猜測到鄭勝可能傷重。但他不敢去動鄭宅。因為除了鄭宅裏的人,鄭氏還在江陵外紮下了一座小營盤,人數有數十。


    而且,他並不知道鄭勝是在城內還是在城外,再次動用武力,勢必要分兵行動。


    石崇思忖著,如果他以鄭氏暴民欲亂的借口,帶領江陵上百人的州兵動手,能否一舉殺死鄭勝?


    他,不知道。


    石崇對他的州兵著實沒有信心,實在是鄭勝帶領人數相近的鄭氏護衛便擊垮了他的黃絹義從,給了他太大的打擊。即使他明白鄭勝的武力如今也處在極弱的狀態。


    要是殺不死鄭勝,反而被鄭勝帶人反製?或者讓鄭勝逃迴荊北,必然後患無窮……


    到那時,如果鄭勝真的反了,他帶兵能否平定叛亂?


    也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到了那時,逼反良民的罪名肯定會被政敵安到他的頭上去。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難受。所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石崇,在鄭勝到達江陵後的第二天,匆匆離開了江陵城。


    他跑了,他真的跑了……


    當然,刺史大人是以郡縣洪災,視察民間的名義去的桂陽郡,隻是數百裏外的桂陽郡最近並未下雨,倒是臨近的襄陽、江夏、長沙各地洪災嚴重……


    鄭勝並沒有關心石崇的動向,那麽,他這段時間到底在做什麽呢?


    自然是,請醫生看病救人。


    城外的營地,有太多的傷員要救,但有任據主持局麵,有江陵的醫生在,基本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而在城裏,需要他親自盯著的隻有一個人:劉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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