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友,你來這裏又是因為什麽呢?”


    陸芸羞赧道:“我?我……我在不久前,接到父親的家書。他竟然被免了官職,之後又舊疾複發。我匆匆辭別了士衡叔父,昨天才迴來了荊州。”


    羊賈恍然,說道:“原來如此,那請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羊賈望著擁擠的人群,依然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裏,陸芸絕不會來這種場合。他看著公堂,若有所思。


    開堂的準備工作順利結束。


    涼習氣定神閑的從後衙走出,坐在主審的位置上,然後看了眼堂外的圍觀人眾,嘴角不禁抽了抽,竟然來了這樣多!


    不過,他也隻是咳嗽一聲,淡定的說道:“請鄭、劉兩家的人上堂吧!”


    隨著命令向外的傳遞,早就候在外麵的原、被告們紛紛入場。


    陸芸看著那幾個神態自若、昂頭挺胸,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走在了人群的最前列,心裏不由的想:“這是鄭家的人?難道是鄭世子親自上堂了?不知哪個是他?”


    這時,隻聽羊賈似有意或無意的指點道:“這幾個應該都是鄭勝從小長大的夥伴。這小子卻偷奸耍滑,沒有過來!”


    陸芸點點頭。她心裏莫名的有些失望。


    緊跟在少年身後的是幾個神色畏縮、不安的人,他們一直戰戰兢兢地低著頭,有些許時候還偷偷摸摸的左右看,可膽量隻能維持一瞬,隨後他們又迅速恢複原樣。


    再往後是幾個麵色難堪的中年——他們是劉氏族人。


    兩方涇渭分明地在堂下站好。


    涼習一拍驚堂木,不威自怒的開口:“開堂!今日本官審理爾等兩家糾紛之事。鄭氏一族,先行陳述你們的狀告吧。”


    隻見站在左側的鄭氏眾人中一名少年站出來,端端正正的給涼習施了一禮:“我是鄭勝世子的書童王鈞。自元康元年起,我鄭氏在順陽縣東陲荒野開墾了數百畝的田地。但沒想到,一個叫劉仲的人私下裏從我們的佃戶手中詐去了……”


    “這些人真是鄭氏的佃戶?”另一旁,站在最前的人語氣平淡的開口。


    涼習凝眉看著他,這人他認識。劉務,是劉氏當代家主的次子,同時也是宛城裏的名士。因此,涼習並沒有因為他打斷了王鈞的發言而斥責他。


    “據我所知,順陽縣萬泉鄉各村都屬於順陽王的封土。他們怎麽成鄭氏的佃戶了呢?”劉務侃侃而談。


    王鈞沉默了片刻,道出實情:“我們鄭氏與順陽大王有約定,順陽東部一些土地的二十年使用權歸我鄭氏所有。這是契書。”王鈞從袖口取出一張契書,交給了郡吏。


    涼習細細的讀過,略感詫異:“鄭世子這樁生意似乎做得並不高明啊?”他心裏想著這莫非是順陽王逼迫鄭勝簽下的?


    “高不高明,看誰在做。有本事的人自然可以點石成金。”王鈞身後一人走了出來,“三年前,萬泉鄉河洪泛濫、滿目瘡痍,百裏之土,少有人煙。而現在,是何等模樣,世人皆知。”


    涼習稍感不快,道:“爾言之有理。鄭世子在萬泉鄉這幾年,作為果是不凡。不過,你又是誰?”


    “在下萬雲。敢問劉務閣下,劉仲是否是你家之人?”


    劉務看著萬雲,冷笑道:“你不過是鄭氏小兒的書童玩伴,有何資格質問我。”


    萬雲朗聲道:“太史公書商君列傳中,有一段講的是太子嬴駟的故事,太子觸犯了商君的法律,秦國人刑其傅而黥其師,毫不容情。由此觀之,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那麽公堂之上,公子、書童又有何區別呢?”


    劉務冷笑著:“暴秦三世而亡,由此觀之,衛鞅那一套也並非治世良方。”


    涼習咳嗽一聲,忙把話題拉迴來:“既然萬泉鄉是鄭家的地方,那麽劉氏確實是侵占了鄭家的土地。”


    “非也,非也。萬泉鄉是鄭氏的地方,但萬泉鄉的土地可不一定是鄭氏的土地。”劉務惡狠狠的說了下去,“其一,順陽王與鄭勝的契約,說的是萬泉鄉方圓百裏五百餘戶民與他們名下的土地。鄭世子每年上繳給順陽王的也是依照每戶占田、戶調應繳納的賦稅。但是,現在那些村民開墾了比占田規定數目多很多的田地。而且,萬泉鄉現在恐怕已經有超過千戶的民眾。”


    “而我們所吸納的,正是除了屬於大王封田之外的土地。”


    “你是承認這些土地是屬於我們的了。”王鈞大聲問。


    “哈哈哈,這可不一定。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請問,鄭氏有契書嗎?是有一些沒有吧?而且,鄭氏收的田稅也太低了吧?十取一都不到,也太便宜這些佃戶了。”劉務語氣輕蔑的說道。


    堂外“吃瓜群眾”頓時議論聲大起。


    “看起來,形勢不妙啊。”羊賈淡然道。


    “我們有契書。”王鈞從身後一人手裏接過一遝寫滿鉛字的紙張。


    “不可能!”劉務上前一步,想要爭搶。萬雲擋住他:“你想做什麽?”


    劉務退後一步,看著郡吏再次接過去,涼習一張張仔細翻閱。他很是困惑。


    他的眼角不經意間看到了一直兩眼呆滯望著案牘的村民,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冷不丁提問:“告訴我,這契書是什麽時候簽的?”


    五田村村民田叔溫被這聲問嚇得狠狠打了個冷顫,他慌忙的再次跪倒在地:“啟稟大人,是在一個多月前。”


    王鈞、萬雲同時變色。


    “不要說了!”


    “住口!”


    但那一句話說出來,在場已經有很多聰明人明白了過來。


    劉務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他哈哈大笑起來:“鄭氏的契書是偽書,我劉氏的契書才是真的!我的契書是兩個月前簽下的,誰先簽下是誰的。你們鄭氏的契約做不得數了!”


    圍觀者再次議論起來。


    “這件事,鄭勝做的不妥當啊!”羊賈歎道。


    碧玉氣唿唿的說:“自己的東西,就這樣變成別人的了?公子,從這件事來看,鄭勝……不,鄭氏家族的所有人都是夠傻的!”


    陸芸微微搖頭,她默不作聲看著堂上,她想知道鄭氏的人還有沒有什麽反擊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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