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勝感覺這個解周太過不近人情了,郭毅處理好了春風裏的麻煩後,這人轉身就走,打擊得郭主薄滿懷的熱情頓時煙消雲散。


    鄭勝咳嗽一聲,郭毅轉過頭來,無言地對鄭勝拱拱手,往郡衙去了。


    鄭勝看著他似乎更駝了些的後背,心裏也很感慨。


    趙廉說病就病,留下郭主薄在硬撐著這攤子破事。郡糧籌不齊,解周又過來摻和一腳,郭毅又要抽調人手修房子去。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順陽王就來了,這樣短的時間要籌集齊八千石糧食,著實是太為難他了!


    鄭勝迴了清美居。看著這間大酒樓,想著他不能真把清美居當成是醉香居的賠償收下來。郭毅要把清美居“送”給他的心思鄭勝不想去猜,隻要合理的價格買下來,他也算對得起郭毅了。


    於是,他讓任據派人去請鄭汶過來,處理購買清美居的事。然後又讓任據去找牙儈,他想在順陽買房子。


    任據很驚訝,“買房?世子打算以後住在順陽了?”


    鄭勝搖頭,“隻是買一個能臨時住進去的地方而已,總不能每次來順陽都住酒樓吧?”


    任據領命去了。


    然後,鄭勝去了後院,再次去見黃種汝。


    黃種汝看著鄭勝不快的臉色,心中一跳。


    “幫助你火燒醉香居的,真的是劉禹的人?”鄭勝沉聲問道。


    黃種汝沉默片刻,“幫助我的,是順陽求活道中人。”


    “但他不是劉禹的人,對嗎?”鄭勝追問。


    黃種汝沉聲道:“既然世子發現了,那我也無話可說。是的,幫助我的人不屬於天師劉禹一方。”


    “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告訴我關於順陽的事情,我才會放你離開。”


    “我告訴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並沒有故意隱瞞什麽。”黃種汝倔強道。


    “那你告訴我幫助你火燒醉香居的人到底是什麽人?”


    鄭勝不知道李矩在這些人與鄭泯之間有何瓜葛。所以,借著這個機會,他要問清楚。


    經曆這一次的事,鄭勝打算將鄭泯伸進順陽的觸手全部斬斷,如果春風裏是一道威脅,他也會好好考慮要做些什麽。


    黃種汝沉默了,他搖搖頭,“沒什麽好說的。他確實是春風裏的人。春風裏李矩在和劉禹不和,他想借助我們的力量奪迴順陽求活道。”


    “所以,你告訴我的那些,都是李矩在告訴你的?”鄭勝終於明白,鄭泯他們在順陽城也幾乎沒有多少勢力,黃種汝能把劉禹的事情了解得那麽詳細,原來是李矩在這些人的功勞!


    黃種汝點點頭。


    “你們答應李矩在,要幫他奪迴求活道,作為迴報,春風裏的人也在幫你?”鄭勝繼續問。


    黃種汝繼續點頭。


    “你好自為之。”


    鄭勝迴了房間,他在思考,是不是要接觸一下春風裏的人。試探一下他們對自己的態度。


    這些人如果放任自流,接下來不是被鄭泯收為自用,拿來對付他,就是再出現一個類似劉禹、或謝意理一樣的天師,重新擰成一股,招惹麻煩。


    歸根到底,這求活道就是一道極大的隱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如果他不動手,這些人有可能就會成為他前路的阻礙。


    正像劉嗅兒所說的,自從求活道失去了總部的約束,各地的求活道,已經不是原來的求活道了。


    她傷心難過,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謝意理的南陽求活道被用作殺人兵器,最後是走狗烹的下場;劉禹混得好,但也已經淪為階下囚。


    鄭勝想著自己接觸到的所有求活道的人,吳雲祿、劉嗅兒、齊二、謝意理、齊麻子、謝思義、劉禹、劉揚、李矩在、劉尚生等等,他們有好人、有壞人,有窮兇極惡之徒,有獨行天下的俠客,有貪婪的官員,也有貧窮的百姓,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


    他們或他們的前輩原來是五鬥米教,是流民,是窮人,現在已經變成了各種各樣的人。


    “要是我能飽飯,羌蠻如何勝我!”鄭勝嘴裏喃喃著這句話,“流民之所以是流民,是因為他們想活下去啊!”


    這些人為了生存,隻能自己想辦法,所以才漸漸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果,他能幫到他們,他們會成為他的助力嗎?


    他要抗擊五胡,靠什麽?除了自己本身可靠的軍隊外,百姓民眾的支持,也很重要!他如果能幫助他們更好地生存下去,這些民眾必然會成為他最堅定的支持者!


    那麽,該怎麽幫助他們呢?


    百姓最重要的資源,就是土地。


    可是,他並沒有土地,鄭氏田莊,他也做不了主!


    他突然又想起自己在鬆野聚北邊看到了那片茂盛的森林,想著鄭跋告訴他的那些事,這個年代的中華大地,還有很多土地可以開墾成良田!


    官府為什麽不流民安排流人開荒,將他們安置下來呢?


    鄭勝不能理解,他想著那些瑟瑟發抖的孩子,愈發覺得他需要幫助他們。


    關鍵是,他要怎麽幫?真要去開荒?怎麽開荒?沒有國家的允許似乎也不許百姓隨意開荒土地?還有開荒需要的人力物力,該怎麽辦?


    鄭勝陷入深思。


    任據辦事的效率不錯,當天晚上,他就向鄭勝匯報,他在城北東陽裏找好了院子,詢問他要不要過去看看。


    鄭勝不在意這些,反正這房子他也不常住。對房子,他從來沒有要求得很精細,房子而已,能住就行。


    任據說完這件事。


    鄭勝又想起一個人,“你知道梁鄒侯是什麽人嗎?”鄭勝有些羞赧,短短幾天,他遇到了兩次這樣的窘況,石滿和解周,他們報出自己的來曆,鄭勝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他很煩這種感覺。


    “呃?梁鄒侯?梁鄒侯是濟南著人故梁州刺史解修,現在的襲封梁鄒伯爵位的是散騎常侍、豫州刺史解係。而解修為梁州刺史時,考績天下第一,故此聞名於世。解係及其兩弟清廉自好,也甚有名譽。”


    鄭勝恍然,原來那位解舍人的爺爺、伯父都是高官啊!難怪郭毅小心翼翼地絲毫不敢得罪。


    “世子,為什麽突然提到這人呢?”任據很疑惑。


    鄭勝向他說了解周的事。


    “解周?順陽王的舍人?”任據點頭,“世子,解氏一族,絕對是值得深交的。如果有機會……”


    鄭勝擺擺手,“我想結交人家,可解舍人連看我一眼都不看,如何結交?”怎麽邱夫子、任據現在都這樣了,要他結交這個,結交那個?


    任據隻好下去繼續忙活買房的事了。


    放下這些瑣事,鄭勝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粗略的計劃要去實行。


    他再次去探望了劉嗅兒,小丫頭胳膊上的傷並不重,相對而言烏頭毒的毒性對她的傷害更大些。


    醫者要她靜養,劉嗅兒隻能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房間。鄭勝進來時,她正在看書。


    鄭勝瞅了一眼,“嗅兒,你在看什麽?”


    劉嗅兒拿給他看,是一本詩經,問:“世子找我,有什麽事呢?”


    鄭勝撓了撓頭,有些難以開口,“嗅兒,你可願意再去城西見求活道的人?”


    劉嗅兒放下書,低聲道:“世子想要我做什麽呢?”


    “我想幫他們。”鄭勝向劉嗅兒解釋了他的想法,“春風裏的人一直生活很艱苦,我想請順陽郡太守賜予他們土地,讓他們真正地安居下來。”


    劉嗅兒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世子,邱夫子的課你肯定又走神了。”


    鄭勝很尷尬的看著她,你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是在商議重要的事情,轉過話來就揭我的短?


    “世子,你肯定沒聽好占田製。”劉嗅兒低聲道,“占田製是說,任何人可以向當地官府申報,登記戶口後,每戶丁男女可分配得百畝土地。”


    鄭勝尷尬地點點頭,他似乎真的是沒有好好上課,邱夫子講到這晉國的土地製度時,他沒有認真聽,走思了。


    不過聽了劉嗅兒的話,鄭勝反而更疑惑了,“那流民們為什麽不向官府申報呢?難道是官府的土地不夠了?民眾自己去開墾,然後申報不行嗎?”


    “世子,不是郡府沒有田地,也不是他們不能去開墾土地。而是流民們沒有資格向官府申請土地。流人會被官府要求返迴原鄉。至於為什麽流民要被遣返迴原籍,”劉嗅兒抿嘴笑,低聲道,“你在議論課上,也肯定沒有好好聽萬雲講了。”


    鄭勝表情凝固,他又被“學霸”鄙視了,幸好他臉皮厚,“那你再給我講講。”


    劉嗅兒低聲道,“萬雲他說‘一個地方的官府當然也想吸納流民,增加當地的賦稅,但這個地方人多了,必然有另一個地方的人少了。朝廷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如果一旦有地方有災了,民眾就跑光,豈不是天下大亂了?而且,民眾出鄉逃荒,就是流人。流人多了,就容易民變。’我覺得很有道理。”


    鄭勝也認可萬雲的想法,“那春風裏的人不都是流民嗎?他們怎麽沒有被遣返迴鄉?”


    劉嗅兒斂聲道:“世子,求活道是有很多流人,但不都是流人。也有很多當地百姓。春風裏,應該是兼而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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