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種汝?”鄭勝愕然。這個人他當然也認識,不過也好幾年不見了。在鄭氏學堂他認識了很多人,黃涓、黃種汝就是其中兩個。


    他們是鄭泯親娘黃夫人親弟弟黃客的兒子,相對於性格桀驁不馴的黃涓,黃種汝在那個小團夥裏並不起眼。


    身為黃涓的庶兄,他默默地跟在鄭養、黃涓的身後。他的成績中等,沉默少言,除了那次欺負鄭尚,黃種汝表現惡劣了些外。總的來看,他是一個還算老實的大孩子。


    這就是黃種汝留給他的印象。鄭勝沉默一會兒,“把他帶迴清美居,對外暫時不要透漏抓住了人的消息。”


    鄭勝長出一口氣,“我換件衣服,然後去見他。”


    躲迴清美居的眾士子看到鄭勝安然無恙的進來,石梁走過來厲聲道:“順陽郡太守無能!居然有人當街動用弓弩傷害亭侯世子!我要把這件事稟告給吏部尚書、左仆射王大人!”


    鄭勝對石梁拱拱手,“多謝石公子出言相救。”


    石梁毫不在意,“鄭世子身手敏捷,我不說話,想必也是能躲開的。不必道謝,這隻是小事罷。”


    然後,石梁重複的說明了他要上告朝廷順陽郡治安問題的事。


    鄭勝要上樓換衣服,所以就此和他分開,鄭勝想著怎樣迴報石梁這救命之恩。


    雖然石梁對他態度轉變之快,令鄭勝很是意外。


    這次,雖說是恰逢其會,但畢竟也是石梁最先開口提醒他,那支箭的軌道瞄準了他的頭。鄭勝真的不曉得自己沒得到提醒,隻在聽到那聲弩響後,能不能躲開這一箭。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鄭勝決定下次和鄭汶見麵時,跟他說一聲,和石氏做生意時,可以讓掉更多一些的利潤。


    然後,鄭勝換好衣服後,下樓去後院柴房見黃種汝。


    任據將清美居的人全趕到了前麵,將柴房團團圍住,黃種汝被十多人緊緊盯著,插翅難逃。


    鄭勝在門外看著被綁在木椅上的黃種汝,他臉上無悲無喜,沉靜如水。


    黃種汝的樣子和幾年前有些變化,他長大了些,臉上稚氣盡褪,十七八歲,本該是一個人最為朝氣蓬勃的年紀,可鄭勝感覺他好像整整大了二十歲。


    鄭勝走進去,黃種汝抬頭看著毫發無損的鄭勝,眼裏露出無盡的失望。


    “你要殺我?為什麽?”鄭勝問他。


    黃種汝笑了笑,不肯說話。


    鄭勝等著他開口,但黃種汝低頭不再看他,閉上眼,沉默著。


    “不說嗎?”鄭勝低聲道。


    “世子,動刑嗎?”任據惡狠狠地說,“動刑吧!他也算鄭氏的家奴,對家奴動刑,官府也管不著的!”


    鄭勝搖搖頭,“黃種汝是黃客的兒子,黃客也算是我的舅舅,他能算是奴仆?再說了,不需要動刑的。”


    鄭勝看著黃種汝,“任據,你也出去。我和他單獨談談。”


    任據擔憂的看著他,鄭勝道:“你們用繩子綁著他,他還能怎麽樣?再說,我也是學武的,就算黃種汝掙脫了束縛,我連逃出房子的能力都沒有嗎?”


    任據訕訕地離開。


    鄭勝盯著黃種汝,“你不說話?什麽也不說嗎?”


    黃種汝好像已經睡著了,他低著頭,閉著眼,毫不理會鄭勝。


    “你不說話,我隻能將你交給順陽郡衙處置了。那你就是殺手,來暗殺我的兇手。”


    黃種汝依然不說話。


    “你知道我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的來曆,身為黃氏的子弟,來刺殺我。在外界傳開後,不僅黃氏在南陽再無立足之地,而且……”


    “你刺殺我,你父親、鄭泯都逃不脫幹係。順陽府丟了萬石的糧食,這件事也會跟你們扯上關係!”鄭勝威脅他。


    黃種汝睜開眼,使勁的掙紮著,“我要殺你,與父親他們有什麽關係!你不能汙蔑他們!”


    “汙蔑嗎?順陽邸信人李澄是怎麽迴事?發動鄉民圍堵青竹嶺,想要偷我東西的是誰?你敢說,鄭泯、你父親與順陽人劉禹沒關係?”鄭勝喝道。


    黃種汝沉默了。


    “我老老實實的待在順陽,是你們先聯合外人對付我的。”鄭勝歎道,“話說起來,你是黃客的兒子,怎麽會親手來殺我了?”


    黃種汝眼睛裏的憤怒消失不見,轉而露出悲痛的神色,“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鄭勝當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所以他才好奇。可看著黃種汝無比悲傷的樣子,令鄭勝著實奇怪。


    “這樣吧,”鄭勝想到一個主意,“你將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不把你交給官府,放你迴去南陽,如何?”鄭勝感覺黃種汝應該知道大部分的事實。


    黃種汝想了想,沉聲道:“順陽的事,我可以告訴你。而且你要保證不把事情說出去!”


    鄭勝點點頭,“我保證,不把你告訴我的事情說出去。”


    黃種汝點點頭。


    鄭勝想了想,開始問:“首先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襲擊我嗎?”鄭勝想不通這件事,他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吧?讓黃種汝先用弓、用弩來殺他!


    鄭泯對付他,從來隻是想恐嚇、控製他。要殺他,還真是第一次。


    黃種汝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弟弟黃涓,他死了。”


    鄭勝愕然,“黃涓死了?”他記得黃涓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跑,虎衛營、鄉民很多人漫山遍野地抓他,都沒抓住,今天黃種汝告訴他,黃涓死了。


    這真是一個意外的消息。


    “跟我說說吧,這是怎麽迴事?”鄭勝繼續問,雖然他不喜歡這個人,但他畢竟是黃客的嫡子。黃涓的死,似乎也和他有什麽的關係。


    “好,我來告訴你。他被派去了南鄉做事,但我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黃種汝冷靜下來,低聲道,“三天前的晚上,他到了順陽,找到我。”


    “那時候,他已經神誌不清了。我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那兩天是下了大雪,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全身凍僵地出現。”


    “然後,他口述,我來寫,寫了份密信。”黃種汝看了鄭勝一眼,繼續道,“寫完信。我派人把信送走,再迴來時,他就死了。”


    黃種汝眼神沉靜,“我知道,我們去盜竊世子的東西,是賊,被打、被殺了。世子都沒錯。更何況他沒死,活著迴來了。”


    鄭勝迴憶著那天鄭於向他的匯報,黃涓要跑,老漁夫王五魚將他撞進冰冷的河裏,然後用網將他撈了出來。


    鄭勝不知道練習冬泳的人在冰冷的河裏到底是怎樣的感受,黃涓大概沒這習慣。鄭勝想著黃涓從河水裏出來,駕船順流而下,他沒有換幹淨的衣服?消雪的時候溫度更低,黃涓被全身凍僵也是再正常不過。


    但被凍死,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鄭勝默然無語。鄭勝又想到王五魚似乎最後也被黃涓推進了水裏,這老漁夫體質可能還沒黃涓好,他迴青竹嶺後,需要提醒一下王謙,迴去關心一下他父親的情況。


    “我弟弟死了,身為哥哥,要為他報仇!即便,他的死是罪有應得。”黃種汝大聲道。


    黃種汝這樣說了,也是這樣做的。鄭勝沉默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種做法。


    “然後,我就來殺你了。不過,世子確實厲害,抓住了我。”


    鄭勝又想起什麽,“你昨天有幫手的,對吧?你的幫手是順陽求活道的人。這些人和你們是什麽關係?還有,劉禹到底是什麽人?”


    這些問題才是鄭勝想了解清楚的重點。


    “世子也知道求活道?”黃種汝很驚訝,“我們一直都小看世子了。”


    “現在劉禹已經跑了,他的事也不算什麽大秘密了。順陽劉禹,就是順陽求活道的天師。這個劉禹很會鑽營和經商,十幾年前他是順陽最貧窮的、連飯都吃不飽的佃戶,現在他是順陽郡功曹,家財萬千,錦衣玉食。”


    “劉禹是求活道的天師?”鄭勝明白了,原來劉禹和順陽求活道就是一體的,瞬間好多事情就能理清了。


    “我們是前年的時候和劉禹開始接觸、合作的。”黃種汝繼續說,“今年有位大王封到了順陽的消息,是劉禹的親信李澄先傳迴的南陽,泯表兄又立刻把消息傳給了劉禹。”


    “劉禹這些年經商賺錢很多。其中,買賣順陽郡倉儲糧是他最大的一筆生意。不過,他一直都做得很隱蔽,畢竟低買貴賣,就能賺到很多。”


    “不過,今年秋天涼州大旱,那邊的糧價暴漲。劉禹冒險將順陽郡倉的和他儲存的所有糧食都賣去了涼州。”


    鄭勝知道這件事,八九月份時,涼州那邊糧價要比其他地方高上十多倍。鄭汶原本也有計劃去涼州賣糧,不過因為硝石礦的事耽擱了下來。


    劉禹也是發現了這裏能賺到一筆極大的財富,鋌而走險,賣了順陽郡的郡糧!


    “大王就國,必然要清查國內的收支糧秣。劉禹著了慌,他一麵用計延遲李澄的歸來。一麵著手處置郡倉空虛的事。但上萬石的糧食缺口實在太大,劉禹發現,他根本沒有可能在短短一兩個月內籌措出來。”


    “所有,劉禹改變計劃,他想抽身離開順陽。他定好了郡倉失火的計劃,然後他會擔下郡倉失火、郡糧被燒毀的責任,脫身離開。”


    鄭勝恍然大悟,原來劉禹的計劃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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