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作陪,兩東陪侍,邱夫子眯著眼望著眼前的青山綠水,看著河畔人家寧靜的清晨炊煙,心情很好,突然詩意大發,捋了兩下長須,動念一想詞句,邱夫子卡殼了。再捋兩下長須,詩意沒了,頓感人生索然。


    不過還好,原以為是趟苦差事,往順陽、南鄉這等窮鄉僻壤一行,能讓他滿意的隻有鄭雄之給他的束脩了。結果順著丹水逆流而上,目目所見皆是秀色美景,權當是出門遊曆一番了。


    邱夫子想,若是那個學子再聽話點,一切都完美了。但又想到鄭氏族人對那個孩子的描述,邱夫子對新學生並不抱太高的期望。


    “夫子,到了。”王管家用手一指,“我家世子就住在那處別院。”


    “還真是個幽靜雅致之所。”邱夫子笑著說。


    王管家敲門,噠噠的敲木門聲在小院迴蕩。


    “誰啊?”邱夫子看見一個小丫頭跑出來,開了門,“王管家,你們這麽早來了?”


    “世子可早起了?今天是他拜師的日子,可不能偷懶。”王管家說。


    “世子早起出門……跑步去了。”青兒低聲道。


    王管家眼前一黑,他穩了穩心神,笑著對邱夫子說:“我家世子好武學,頗有侯爺之風。”


    邱夫子勉強一笑:“不愧是將門虎子。”


    一旁的鄭東穀開口道:“其實不然,我看世子所鍛煉之法門,效果也不過是強身健體而已,能比普通人稍強,真到戰場……”


    “夠了!”王管家斷喝一聲,他真是看走了眼,這鄭東穀平常裏老實淳樸、不亂發一言,今天這是吃錯藥了?


    王管家看向青兒:“世子知道今天要拜師,不是應該沐浴靜心,鍛煉不能停一天嗎?”


    青兒啞口無言,拜師前要沐浴?要靜心?要停一天鍛煉?世子沒說啊?


    王管家慚愧的對臉色發青的邱夫子說:“是老奴疏忽了,老奴忘了提醒世子。還請夫子先到室內休息。”


    他轉頭對青兒道:“青兒,快去把世子找迴來。等一下,你告訴東穀,讓他去。”


    青兒指了指方向,“世子每天沿著那條路進山。”東穀去了。


    青兒一陣忙亂,要把邱夫子請進書房歇息,要幫眾人把行李搬進去,暫時安置下來,要給夫子奉茶……


    青兒是一個人,把她劈成兩半都忙不過來,青兒哀怨的想:世子,你快迴來!青兒要累死了!


    幸好還有一個冬葉,她上崗了,總算幫青兒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很快的把事情一條條處理掉,讓青兒很有些佩服她。


    等了有一會兒,鄭勝四人總算迴來。


    王管家舒了一口氣:“夫子,拜師禮……”


    “讓那孩子沐浴更衣後,先來見我,之後再說其他吧。”邱夫子淡淡的說。


    “如此也好。”王管家臉色一變,心想這酸儒怕是不滿了。


    王管家告聲抱歉,來到後院找到鄭勝。鄭勝正換好一件衣服。


    “世子,老奴昨天就說過了,今天老師過來,你怎麽還跑出去了?”


    鄭勝淡淡地說:“王管家,你說老師過來,又沒說什麽時候過來?現在還沒到辰時。我算過時辰,估計你們不會來的這麽快,更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麽早,你們是卯時出發的吧?”


    王管家很尷尬,的確,他們今天起了大早。因為邱夫子起得早,邱夫子說清晨正好趕路,也可以欣賞一番清晨美景,所以來早了。


    鄭勝心情很不爽,本來今天一大早,將濾紙使用方法教給了青兒,他很高興。但在跑步途中,遇到東穀,他的心情就很不美妙了。迴到家,聽青兒說,自己要行拜師禮,正式拜師,心情更糟糕了。


    雖說邱夫子是鄭垣找來的,老爺子不至於坑他;王夫人也認可了,但是向一個陌生人拜師,鄭勝並不能接受。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行了拜師禮,真的要侍奉如父。


    他連那個搞不定家庭糾紛,留下一地雞毛,趁機跑路的親爹鄭坦都不想認。讓他拜一個陌生人為師?待之如父?若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酸儒,他豈不是要被坑死?所以,鄭勝要考察一番。


    把想法跟王管家一說,王管家目瞪口呆。


    “你不是昨天已經答應拜師了?”


    “昨天王管家你說,請了個西席教我讀書,我以為是不用拜師的那種。”


    王管家無話可說,這真是一對奇葩師徒。束脩收了,到頭來要考查學生?老師都來了,不肯正式拜師,要看看老師是否合適?唉,去吧,且看看,且看看。


    這是鄭勝和邱初道的第一次見麵。


    邱夫子第一眼看到鄭勝,嗯,看上去不像是輕浮、隻顧玩樂之徒。


    鄭勝第一眼看到邱初道,一個瘦巴巴的老頭兒,果然如此。


    不過由於在見麵前各自印象太低,見麵後反而對對方的評價拉迴些分數。


    “你叫鄭勝,今年七歲?”


    “嗯。”鄭勝迴答的有氣無力。


    “聽你母親說,你有一小字,叫克吳?”


    “是。”


    “你可知道,你名字的由來,為何又有克吳的小字。”邱夫子捋著胡須想,鄭氏一族好容易出了員高官,平日裏就四處宣揚。這孩子在自家裏聽得更多,看他敘述的程度,就可以看出很多東西,邱初道很得意自己靈機一閃想出的絕妙方法。


    鄭勝心裏哀歎,聽得煩了,今天還要從頭到尾說一遍?


    “我的名字和小字都是我父親起的,鄭勝鄭克吳,為什麽叫這個名字,是因為……”


    鄭勝吧嗒吧嗒粗略說了一遍,說得口幹舌燥。


    邱初道悄悄藏起剛才自己不小心揪下來的一冉胡須,收起震驚的神色,“不錯,不錯。條理清晰,敘事分明。有人對你講過嗎?你還默記了下來。”


    “沒有,我是聽大家說,自己記下來的。”鄭勝不覺得這有多難,這是他的疏忽。鄭勝忘了,他現在才七歲,哪有這麽強的邏輯思維?


    邱夫子頭腦有些昏亂地點點頭,看到一旁書架上的竹簡和紙書,頓時眼前一亮,取過一本,是《孝經》。


    “書房有書,你看過嗎?現在可識字?”邱初道有些期待地問。


    鄭勝一聽就感覺不妙,立刻反應過來,哪有七歲小孩能講那麽長的故事?問我是否識字?我認識個毛字?本世子今年才七歲,又從來沒人教過我?不認識!


    鄭勝不動聲色的睜大無辜的雙眼:“沒人教過,不認識。”


    邱初道稍稍有些失望,不過馬上想到,這孩子整天玩鬧,聰明是聰明,不識字很正常。隻要他耐心教導,將成大器。


    “世子識字,世子還教我們識字呢。”一旁的鄭整嚷嚷道。鄭整很不理解,世子明明識字,為什麽不說呢?小孩子心思簡單純樸,他立刻當了叛徒。


    所有人扭頭看他。


    “嗬嗬,小奴胡說,夫子不必在意。”王管家對邱初道笑道。


    “我才不胡說!”鄭整漲紅了臉,他跑到書架後頭拿來一疊紙,獻寶似的交給邱夫子:“這是世子寫的,他教給我們,然後讓我們抄寫。”


    邱初道顫顫巍巍地拿著那疊紙,仔細地看著上麵第一排寫的扭扭歪歪很不好看的字,再看下麵一排排更加不忍睹視的字,他理解這是什麽人寫的,於是顫抖的更加厲害。


    鄭勝終於反應過來,雙整兒,你就這麽叛變了?徹徹底底的把我出賣了?這老頭兒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鄭勝惡狠狠地瞪著鄭整。


    鄭整很無辜地看著鄭勝。


    王管家同樣震驚,“夫子,拜師禮?”


    “好!”邱夫子站起來,盯著鄭勝的目光就像大灰狼盯著小白羊,讓鄭勝不禁打顫,“這個徒弟,老夫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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