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田大年爺幾個從縣城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


    這次,他們同樣買了不少東西,其中最讓人矚目的就是半頭豬。


    之前,家裏就已經買了不少豬肉,甚至還買了個大豬頭,誰能想到這次進縣城,他們居然又買了半隻豬迴來?


    這可把王氏驚的夠嗆,“孩子他爹,咋又買了這些肉?不怕吃不完啊!”


    田大年滿臉笑意,顯然心情十分的好,“家裏孩子多,正月裏又沒什麽活計,多買點肉給孩子們都補補。”


    他沒好意思說的是,當路過賣豬肉的攤子時,自家小兒子差點盯著人家那豬肉流口水了。


    還有就是憨憨,這孩子來自家這麽長時間了,也沒少他吃喝,好東西也沒少吃,可這孩子和木頭一樣,倆人站在那裏,直勾勾盯著人家豬肉攤子,嚇得人家攤主還以為這倆人是想搶他的肉呢。


    沒得辦法,田大年隻好掏腰包買了半扇豬迴來。


    “孩子他娘,還有你讓我買的成衣,我也買迴來了。”


    過年穿新衣,是一般莊戶人家的習慣。


    可是很多人家缺衣少食的,飯都要吃不飽了,又哪有閑錢買新衣裳呢!


    今年田大年家入賬了不少銀子,王氏就惦記著想在過年時給家裏幾口人全都置辦上新衣服。


    即使不做新棉衣,外邊的外衣外褲也得是新的——新年新氣象嘛!


    這邊田家剛卸完東西,老村長的小兒子田福生就來了。


    “福生,咋這時候來了?吃飯了嗎?要是沒吃就留下來一起吃,今日我買了不少肉,你嫂子做了一大盤子蒸肉呢。”


    蒸肉是田家村這一帶,最常見也是很多爺們最喜歡吃的肉食的一種做法。


    就是事先將肥瘦相間的肉或者五花肉煮熟了,然後晾涼以後切成片,放好油鹽醬醋入鍋再蒸一遍,出鍋以後將肉與各種調料攪拌在一塊,那滋味美的很,配上白米飯,田大年能吃三大碗。


    田福生笑著搖了搖頭,“我家飯也好了,迴去就能吃,我爹讓我來喊大年哥你過去一趟。”


    “村長叔有事?”


    “二堂叔迴來了。”


    田福生嘴裏的二堂叔,是田大年的親二叔,就是那個一早就搬到隔壁縣的田二江。


    “成,那我這就過去。”


    田福生還特意囑咐了一句,讓田大年別在家吃了,直接到他家吃去。


    田二江一家子是在田大年迴村之前到的老村長家,那時老村長家正在做晚飯,見田二江一家來了,老村長直接就讓兒媳婦多置辦了幾個菜,正好平日家裏也有酒,做上幾個肉菜也算一桌不錯的飯食了。


    田福生先迴去了,田大年換了身幹淨利衣服,又招唿了石頭和木頭一起去。


    王氏摔摔打打,田大年見媳婦兒臉上不高興,也不敢多說什麽觸媳婦黴頭,隻得安安靜靜走了。


    他知道媳婦兒這是心裏不高興呢。


    其實,每迴見到二叔,田大年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沒達到不待見的地步。


    田二江是他親二叔,可每次田二江一家子過年迴來祭祖的時候,都是直接到老村長那裏落腳的,別說是他這裏,就是三叔那裏,二叔一家也不會去的。


    田大年心裏明鏡似的,二叔嘴上不說,可那做派,卻是實打實的嫌棄他和三叔家窮呢。


    等田大年領著兩個兒子出去了,王氏才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呸!不也就是個給人家幹活的嘛!還把自己看成了富貴老爺?嫌這個嫌那個,這也就是你爹脾氣好,要是換做我,我都不搭理他們。”


    十年前,也就是田小滿才一歲多的時候,因著田小滿一直不能說話,田大年夫妻倆四處求醫問藥。


    可藥也吃了,錢也花了,田小滿卻依然不能開口說話。


    那時候家裏銀子已經被花的差不多了,再花下去,隻能賣房子賣地。


    後來,田大年和王氏求爺爺告奶奶四處借錢,村裏老村長家借了,三爺爺家借了,二太爺家借了,就連出了五服的一些田姓人家或多或少的也借了,多的借個一兩半兩,少的人家也會借個三五十文。


    但是,也隻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


    那個時候,田大年和王氏走投無路,抱著孩子去了隔壁縣城,求了二叔田二江。


    田大年兩口子本想著那是田大年的親二叔,又在縣城裏有正經營生,肯定比村裏人要有錢吧。


    兩口子去了,到那就把目的一說,可換來的是什麽呢?


    田二江媳婦兒哭天抹淚,一個勁兒的指天發誓說家裏沒有銀子了。


    可這是真的嗎?


    田二江夫妻兩個,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開了一家小作坊賣吃食,小兒子更是得嶽父支持,有一份好差事。


    簡而言之,田二江一家的生活可比村裏地裏刨食的人要好得多。


    可田大年兩口子求上門去的時候,沒見著一文銀子不說,還被田二江媳婦兒數落個夠嗆,就差把人埋汰到泥裏去了。


    直到現在,王氏還記著田二江媳婦兒指著自己說的話,“要是沒銀子養孩子,那就別生啊,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可你知道嗎?”王氏迴憶到這裏,心裏憋著一口氣。“我和你爹抱著小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家的兩個小孫子站在家門口,一人手裏兩個肉包子,咬了一口發現不愛吃,直接就喂了狗;看見有乞丐路過,還十分大方的扔了幾枚銅錢。


    當時我就想明白了,兩個孩子出手都這麽大方,能是真的沒銀子借給我們嗎?人家的哪裏是沒有銀子,人家分明是不想跟咱們扯上關係而已。人家是有錢人,咱們就是泥腿子!”


    更讓王氏心裏堵得慌的是,田二江一家每次迴村裏的時候,正常來說是應該住在兄弟家或侄子家的,哪有往隔了房的堂兄家去住的?


    為啥?還不就是因為老村長的兒子也在隔壁縣城開鋪子做買賣嘛?


    “用得到的人,才值得人家巴結,咱們家和你三爺爺家那就是地裏刨食的,人家看不上,也沒那個心思交往,說不定人家還怕咱們巴上他們呢!”


    現在,王氏想開了——


    “我認你,你才是我叔公公,我得敬著笑著;我若是不認你,你就是個屁,大不了我放了就完事。”


    田小滿都要被自家老娘的話逗笑了,不過,老娘說的話話糙理不糙,可不就是這麽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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